第59期::研學報導-高山仰止〜雪廬老人往生二十週年之緬懷-學術報告

紀念雪廬老人〜對民初佛教史與佛教人物的初探(Ⅱ)

 

智中

慎因畏果常慚愧

倡敦倫念佛誠敬

護國衛教戒嚴身

坐化生西人天師

 

釋儒翼並風徽,慧炬明倫,同循矩矱;淨白薪傳盛業,靈巖廬阜,永仰師承。

周宣德〈恭輓雪廬夫子〉

【印光祖師】

前言

民國初年的寺僧佛學思想大體上有諦閑和尚、印光祖師、太虛大師三大家,其中太虛大師與印光祖師皆是與雪公有見面之緣、甚而是不為人知的提攜,太虛大師在上期已簡介,接下來便簡介雪公的直接承傳印光祖師。又由於 雪公是從印祖直接傳承的,因此對於印光祖師的認識更要深入。

印光大師生於西元一八六一年,清咸豐十一年,在佛教界其前輩有虛雲老和尚、楊仁山居士,同輩的有諦閑法師、月霞法師、諾那呼圖克圖,後輩有弘一大師、夏蓮居居士、章嘉大師、太虛大師、雪公老師等,並與虛雲老和尚、太虛大師、弘一大師、諦閑大師並列民初五大師。

大師略傳

師自幼隨兄長讀儒書,頗以聖學自任,且深受程朱闢佛論的影響;後因罹患重病、參究內典,始悟謗佛之非,便二十一歲時歸投佛門,於終南山蓮花洞期間,因讀怡山發願文及小淨土文,知淨土法門乃末法時代出苦之寶筏,決志專修淨土。之後遠赴安徽參學,沿途留止於湖北竹谿蓮華寺,師發心行苦役供養眾僧,除擔任知客外,還兼任柴頭、水頭。每日寺僧四十餘人的用水及開水,皆由師一人自挑自燒。後因代理庫頭一職(類似倉庫管理員),於曬經時偶然得閱《龍舒淨土文》殘本,更加確信「淨土一法,圓賅萬行、普攝群機」,遂畢生以之自行化他。後人有言:「淨土法門得以中興,實肇端于此。」此外,師慎因畏果、誠敬篤實的個性,可從其擔任庫頭時,因整理糖果食物,手黏沾氣味者,不敢逕以舌舔,但以紙揩拭一例,得以窺其全貌矣!

西元一八八二年,師二十二歲時在陝西興安雙溪寺受戒。戒期中繕寫諸事由大師擔任。但由於寫字用目過度,導致眼疾復發(師出生六個月大時便罹患急性結膜炎,幾乎喪明。在師一生當中,一直被眼疾困擾著,這對終日必須與書本文字為伍的讀書人而言,確是沉重打擊。)然師並不因眼疾轉劇而怠職,反而於晝夜一心專念佛號;夜深人眾皆睡時,師復起坐念佛,寫字時亦心不離佛,冥求加被。等到戒期圓滿,書寫事完成後,眼疾又痊癒了。因此相信念佛功德不可思議,其後也主張念佛可治重病。此後,自行化他都以念佛為依歸。

此處要簡介印祖受淨土十二代祖師〜徹悟祖師(西元一七四一〜一八一O年,乾隆嘉慶年間。)〜的遺教影響與傳承,印祖於二十六歲起在北京紅螺山住了四年,此處是徹悟祖師宏闡淨土的道場。在這四年裡,印祖於徹悟祖師的遺教所得非常大。徹悟祖師以禪宗大德的身分廢參而主念佛,也曾把開示禪宗者的話語盡付一炬,這種迥別於常情的典範,成了印光大師終身仿效服膺的準則,太虛大師即把印光祖師看作繼紅螺徹祖的集大成者,可見兩者關係密切。而雪公對於有人質疑「印祖為蓮宗十三祖之事乃暫時性也,因虛雲與圓瑛兩大師尚未圓寂故。」亦回答:「名分已定,人心已歸,豈能朝三暮四,隨意變更。況虛公為當代禪德,自有其本宗地位,瑛師禪淨雙修,與紫柏、憨山諸師相同,後人自然奉之為祖。但不必定以數字相承而別也。」足見雪公老師肯定印光祖師對蓮宗的貢獻。

大師成名之始在民國元年,時年五十二歲。當高鶴年居士在朝禮普陀山時,得到大師文稿,並以「常慚」之名登於上海《佛學叢報》,讀者莫不歎服,但不知道作者就是印祖!之後,徐蔚如居士收集印祖文數十篇,先於民國七年刊行《印光法師文鈔》;復於民國十五年,再刊印《印光法師增廣文鈔》。文鈔中所收各文包羅世出世法,皆「言言見諦、字字歸宗,上符佛旨、下契群機。發揮禪淨奧義、抉擇其間難易,實有發前人未發處」。隨著文鈔的流通,法緣轉盛,師應信眾懇求,開始接受弟子皈依,法化無疆、遍及中外。

不過在成名弘法利生之前,必得先有一段沉潛的階段。從印祖出家到清朝結束之際的三十餘年,他始終韜光養晦,不喜與人有所來往,也不願讓人知道他的名字,晝夜專志修持,唯以念佛為主,期早證念佛三昧。而印祖弘化最盛之時當屬其在蘇州報國寺、靈巖寺閉關的最後十年,前七年是駐錫於報國寺,雪公老師曾蒙其在關中開示,期間亦曾受圓瑛法師之邀出關至上海護國息災法會說法,法語內容詳見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適中日戰起,師順妙真和尚祈請,移錫於靈巖,宏揚佛法。賴師無量功德,使靈巖成為全國第一淨宗道場,師並於民國廿九年十一月四日坐化於大眾念佛聲中。

會通儒佛

印光祖師曾言:「儒佛二教,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以世無一人不在倫常之內,亦無一人能出心性之外。具此倫常心,而以佛之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為克己復禮、閑邪存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助。由是父子兄弟等,相率而盡倫盡性,以去其幻妄之煩惑,以復其本具之佛性,非但體一,即用亦非有二也。」雖然儒佛所重或各有不同〜儒重「盡倫」、佛重「盡性」,但是兩者是可以互補以收成效的。而「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可說是印祖置身當時中國文化危難之秋,所深切感悟之真心話!他認為,佛教不但與儒教不相悖離,且大有發明儒教、輔弼儒教之功。

那麼,祖師對於闢佛的許多宋儒有何看法呢?其實,印祖是肯定宋明諸子躬行實踐、誠意正心的,這些足堪為儒門師表;但對宋儒掠佛家之美作盜鈴計,卻頗不以為然!特別是宋儒以為佛說三世因果、六道輪迴,是佛教作為哄騙愚夫愚婦信教的手段。對此,印祖乃引述儒家經典,如《易經》、《尚書》、《詩經》所載、孔子之言及《春秋》、《左傳》及正史中的資料,證明儒教聖人亦肯定因果報應、生死輪迴之說,並以之為「攝持人民悉遵道德仁義之大權。」但由於受程朱破斥因果輪迴的遺毒頗深,造成了民國時「廢經廢倫、廢孝免恥,以成殺父殺母,共妻共產之惡劇」,對此印祖曾謂:「今日世道陵夷、人心陷溺,所以至於此極者,皆由不明因果報應之理所致,因果之理不明,其近因雖受新學說之影響,而其遠因實由宋儒闢佛有以釀成之也!」

印祖對歷代出現儒家闢佛的現象有獨到的見解,他說:「以儒者多主於事相,而不致力於悟明心性,若不得佛法為之先導,則自己之心,尚非所知,況聖人之心法乎?以故泥跡之儒,多闢儒教,以不知佛法為出世間法,亦復具足世間一切善法。舉凡倫常修齊之道,固已極力宏闡,毫善弗遺,遇父言慈,各盡其義,固與世間聖人所說無異。然世間聖人,只教人盡義盡份,佛則詳示其盡與不盡之善惡果報。盡義盡分,只能教於上智,不能普攝下愚。若知盡與不盡之善惡果報,縱屬下愚,亦必歆善報而懼惡果,雖不欲盡義盡份,亦必勉勵盡義盡份矣。」認為程朱之所以闢佛,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在「義路上著腳」,實未曾真參力究;二方面則是拘於門牆之見唯恐後世學者推崇佛法,於是「竊取佛經要義,發揮先儒聖人心法」,為期後學永世不聞佛法。

由上可知,印祖認為儒佛是相調和的,且以儒家為基,方能完成佛道的修學。

淨土思想與實踐

印光祖師在其各種文章及來往書信中多強調淨土法門之殊勝與重要,特別是對今世人根陋劣、知識稀少之時,若捨離淨土法門,則求解脫實在是不可能之事。其淨土思想表現在如「淨土決疑論」、「淨土法門普被三根論」、「淨土指要」等文章,除了糾正許多對淨土法門不當的批評外,還要建立正確念佛與往生的概念,特別是要建立淨土往生的合法性。大師在淨土指要中說:「淨土法門,乃如來一代時教中之特別法門。三根普被,利鈍全收…修淨業者,第一必須嚴持淨戒,第二必須發菩提心,第三必須具真信願。」「淨土法門,以信、願、行、三法為宗…往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信、願、行、如鼎三足,缺一則蹶。」由此可知,往生淨土首先在於「信」,所謂信為道源功德母,不論是依據經典(如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而信,或是依據各大祖師之宏傳而信;然而有信並不足夠,還要有「願」,也就是有「想要」往生的動機,這通常是吾人最缺乏的,往往只有嘴巴想往生而已。有了信願而後自然起行。怎麼行呢?祖師說:「至於修持法則,常當如子憶母,行住坐臥,語默周旋,一句佛號,綿綿密密,任何事緣,不令間斷,都攝六根,淨念相繼。」但初學念佛之人心難專一,因此印祖在復高邵麟居士書便提到:「攝心之法,莫先于至誠懇切;心不至誠,欲攝莫由。既至誠已,猶未純一,當攝耳諦聽。無論出聲默念,皆須念從心起,聲從口出,音從耳入。(默念雖不動口,然意地之中亦仍有口念之相。)心口念得清清楚楚,耳根聽得清清楚楚,如是攝心,妄念自息矣。」此外,他還主張依《觀無量壽經》的「十念記數」來念佛。十念法門是借氣攝心,使心歸於一處,唯不可強求多念,否則傷氣。此是對治散亂心,須在心中記一句至十句的數,十句再十句,不用念珠,因而能在行住坐臥時運用自如。印祖還說這種方法是「不但去妄,最能養神。隨快隨慢,了無窒礙。」

實踐佛法的入手處〜儒學

由上段可知印祖的佛教生活融會儒學,他經由智慧的抉擇,實際的需要,調和儒、釋,而實踐於淨土法門中,不論言語行為都以切實為標的。因此在學佛的入手處,印祖教人「敦倫盡份」、「深信因果」、「閑邪存誠」、「先做好人」,最後以「敬」為念佛訣要。而其種種的首要,又以家庭教育與因果報應相結合為最。

治國平天下之要道,在於家庭教育,因此印祖非常重視家庭教育。而家庭教育中,又以母親的責任為重,因此他認為教女能夠成功,即勝過一切,大師說:「現在堪為人之賢妻,將來堪為人之賢母。以此風於鄉邑,是亦治國平天下之根本法輪也。」世上有賢德的母親,才有賢明的兒子,才有優秀人才的出現,而且,佛法的振興亦賴良好教育,使其幼受庭訓。另外關於因果教育,印師以「因果為儒釋聖教之根本」,認為「捨因果而談治國平天下,何異緣木而求魚,吾未見其能有得也!」足見以因果觀念為內容的家庭教育才是真正對後輩慈悲,對社會負責,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是對治今日社會時弊的良藥。

印祖思想的另一個特色是不輕易贊成佛弟子出家,這有幾個理由,首先是法弱魔強,善知識難逢,尤其是乾隆十九年取消了出家的資格考後,僧人的素質更是每況愈下,加上時局不安,人根務道之心皆不如前,印祖才會強調精進念佛以求往生,大力提倡念佛,認為其是千穩萬當的無上第一法則。其次是隨順倫常、免人譏謗,於此印師作〈佛教以孝為本論〉,明示佛制出家必稟告父母,且必須是父母有兄弟子姪託付孝養,才可提出請求。提出後,又必得父母親同意才行,否則不許剃度。可見佛所制之法亦不違倫常!第三個理由是,僧材超格,非常人所及,印師認為求出家者,首先要真發自利利他的大菩提心,其次要有過人之天資。必須具備這兩個條件,方可剃度。若「畫虎不成反類犬」,還不如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居士,較為實在。因此,印祖鼓勵信眾以家庭為道場,以父母、兄弟、妻子、朋友、親戚為法眷;自利化他、口勸身率,使同歸淨土蓮邦、永脫輪迴之苦,做一名「戴髮高僧、居家佛子」!

總結上述四項特點:家庭教育、因果教育、居塵學道與念佛求往生我們可以發現,印祖的淨土思想是反對少數專修淨業者一味自私地求往生,而是要求其遍及全國的在家皈依弟子與淨土宗人,必須發慈悲心,行方便事,息貪瞋癡,戒殺戒盜,自利利人,方合佛意,因此淨土宗人大多也身體力行,其中宏揚最力與徹底展現印祖精神的莫過於雪公老師在台的弘法時期,這對填補轉型中台灣社會的倫理斷層,改善社會道德風尚影響深遠,於此,我們能不感念印光祖師嗎?

結語

弘一大師曾說:「大德如印光法師者,三百年來一人而已。」可見其悲願之廣,度化之眾。此外,印光祖師融會貫通了佛教根本教義與淨土經論,也表現在有關淨土的所有論述,誠如徐蔚如云「無一語無來歷」,或根據淨土五經,或據中、印古代高僧大德論疏,在神聖性的源頭上,可謂堅實不破。對於傳統,印光大師確實相當重視,但傳統與現代化並不絕然對立。從他堅持不當住持,不收出家弟子,不登大座說法;堅決反對以經懺牟利,反對釋大愚以神通惑眾,推崇黃涵之以白話文解釋經論,反對濫度尼僧等方面來看,無疑也有若干新思想。總之,印祖「本彌陀之宏願,修勢至之法門,遠紹匡廬而近繼雲棲中興佛法者。一生專弘淨土隨處密護諸宗。晚年不出關而成教於國,而化被南洋。其唯一力量能卓然自立而廣立一切人者,即基於現前一念之篤實修持,而具體表現於言行相應也。」印祖一生行持之老實、說法契理之平實與應機接眾之切實,誠為儒佛學人之最佳師範,不只是佛門之光,亦是中華文化之寶!若吾人得以見賢思齊,則不只可免「覺於口而迷於心」之譏,而儒佛並興之盛景則指日可待!

注:本文的佛門人物介紹由下列參考資料整理匯集而成,若有錯誤之處煩請指教。

【參考書目】

*陳兵、鄧子美,二00三,《二十世紀中國佛教》。

*釋正見,一九八九,《印光大師的生平與思想》。

*陳秀慧,一九九七,《印光大師—儒佛會通的淨宗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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