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老人

居家是學問

常人放逸行

威儀從小處

成就真可觀

◎八、立不中門，過門不踐門限。

這「立不中門」怎麼說？這個在家不能站在門當中就是了，此處不是我們站的，你站著，別人要走得從兩旁走，這不是明白了嘛！從前講讓路。至於「門限」，兩扇門或者有「限擋」，沒有限擋則有門限，門限為牆，門關了過去，有限擋著，風進不去，這可明白！因門限高出一塊來，你站在上頭高起一塊幹什麼？

◎九、立不一足跛，坐勿展腳如箕，睡眠不仰不伏，右臥如弓。

這條得念熟了，與學佛大有關係。為什麼大有關係？修淨土須得一心不亂，什麼是不亂呢？我說的一套就這樣，永遠不改變。例如我今天做什麼功課，到臨死斷氣的功夫也是這樣，這就能往生。今天這樣，明天那樣，你的心裏亂七八糟，有亂七八糟的心就有亂七八糟的事。你看看京戲，表演的整整齊齊一點也不亂七八糟，光看台前那一套，錯一點也不行，就譬如用手指物，是一個指頭指，你用兩個就不行，二個指頭指，用一個也不行，到後台去更不得了，後台規矩可大了，誰在那裏坐著，都有一定的規矩。人家那些東西在那些箱子裏，絲毫不錯，這個大家都不知道，所以人家一上場什麼都整整齊齊，沒有錯的時候。咱們學到個唱戲能耐此談何容易？古人云：十年可以出一個秀才，甚至出一個舉人，但十年出不了一個戲子。

「立不一足跛」是指站時別叫一隻腳殘廢了，你在那站著怎麼會殘廢呢？意思是別跟殘廢似的，只有一隻腳。你自己一個人在屋裏怎麼樣都不管，孔子他在私室怎麼站呢？咱們不知道，可是論語上有：晏如也。意思是不必呆呆板板地、很自然地，這句行了吧！譬如宋儒，名字不必提了，往後嘴上少造些口業，他們必得在那裏道貌岸然，岸岸然戴著道士的帽子，必得那個樣子。外頭有人說你是書生，你把書給生了，這個樣子我也不贊成。即使與同事談話站著時，站著的功夫，兩腳直直地不是立正就是稍息，好像在表演，而一隻腿撐著身子則太隨便，表示不恭敬。

禮記開首三條，身、口、意皆求敬，這三條大家都行了嗎？從前在清朝時你們都沒見過，頭髮梳辮子，到了夏天把拖在後頭的辮子盤起來，叫盤辮子，因為天氣熱的緣故。上街去忽然看有朋友，趕緊放下來，就是衣冠身體一切都整整齊齊了，不是在表示自己是什麼，而是恭敬人的表現。從前有一位不懂規矩的候補官，夏天時去見巡撫，講究的是不許拿扇，見到撫台大人時，當時天氣很熱而且穿了一身衣裳又不能脫，偷偷地拿扇子來搧，這撫台大人也不好，有點做作，候補官也失了禮。當端茶予客人時，撫台看他在那裏搧，而云：「你老兄天氣熱，帽子摘下可以涼一涼。」，「好！好！好！」就摘下來了。這位候補官還不覺悟地在那裏搧。撫台云：「天氣太熱你寬寬衣服！」實際上必得穿著外套才是禮貌，這是功夫。候補官：「好！好」又脫下了大衣。這時巡撫說「喝茶！」一嚷喝茶，這是官場的規矩，即是端茶送客，主人一嚷喝茶，門口侍候者就打起簾子來喊「送客」。大官只要站起來往裏頭走就行了，他這位候補官在這裏還不走嗎？一喊送客，此人又拿帽子又拿衣服，外頭還有轎子，這樣子如何上轎？你看看！

◎十、同桌吃飯不另備美食獨啖。

在家或是公共地方，都是若干人同桌吃飯，預備什麼飯就吃什麼飯，不能有同桌吃飯我吃不來，我預備自己的飯菜。同桌吃飯，你不吃菜沒關係，單獨吃很不好看，若是吃素又另當別論。譬如我吃長素，外頭人不知道，我不說他也不做素菜，不知道呢，將葷菜夾在我跟前，我不吃就是了，放在那裏，他們拿筷、我也拿，往嘴裏送，我把肉偷偷地放一邊，模模糊糊地什麼都過了去。

再說同仁們的宴席，知道我吃素，預備兩個素菜，這時我還是謙讓地請大家同吃。那些吃葷的，明明有燕窩、魚刺、熊掌……吃得還不夠？你這裏青菜豆腐只兩盤，何必還來吃你這個？就有這種不開竅的人，我見的不只一個。他怎麼呢？嘴裏吃的油膩膩地，這裏吃、那裏吃，連你這裏素菜他也不放過，這種人我絕對原諒，他根本就沒有這種教育，有受教育地讓他吃，他也不吃。諸位假定要吃葷菜就別去吃別人的素菜。可是你要到葷菜的地方吃素，就馬馬虎虎、敷衍敷衍，應酬嘛！也不必跟人家要菜，出去吃飯是一種禮節，行這個禮節後，回家再吃。

◎十一、不挑剔食之美惡。

這個不但是外頭同桌吃飯，在家庭裏頭也是如此，熟人也是如此！你吃這頓飯不好，你嫌不好，你不好叫誰吃呢？這個我不吃你們吃吧！理上講得過去嗎？不好的叫他們吃，好的我自己吃，這個講不通，所以是不能挑剔。在家庭裏也不能挑剔，除非你自己做主，你是主人，今天吃什麼菜，你自己說，廚房替你做，此談不到挑剔二字。你不做主人則沒有挑剔權，不好也得吃。

我家裏是大家庭，小時候，什麼時候吃什麼菜，那一天要做什麼就得做什麼，呆呆板板地跟法律一樣。我最討厭的幾樣食物，如夏天吃金瓜，七月間吃小白菜炒飯，這是我最討厭的兩種。彼時同桌吃飯，我不大動，年輕時還說實話：唉，我不願吃這個。向來習慣吃兩天，這一句話行了，明明兩天後要換新的，到了時候金瓜連著四天也不變，那個小白菜炒飯，我嘴裏唸得很熟，吃了十天，老人做的，你不吃就餓著。

◎十二、食時不歎，不訓斥子弟。

不吃飯時怎麼說話怎麼行，在家裏或外頭吃飯時，不許有「哎」這種語氣，這是大毛病。在外頭請你作客，想到了別的事，並不是為了今天吃飯，也不許「哎」的口氣，主人看到，他會誤會啊！現在吃飯講衛生，古時候吃飯雖不太講究衛生，但講究生歡喜心，所以不許看書。從前我吃飯時拿一本書看，老人不管我時，我看，管我時就不敢看，吃飯以後也不許看書，因為胃不易消化，所以不許用心，這個大家記住，與衛生也有關係，《紅樓夢》中也有吃飯以後一點鐘以內不喝茶，你不信翻翻紅樓夢查查看。

再者「不訓斥子弟」，以前大家庭中食時訓斥子弟情形很多，現在小家庭就不敢訓斥子弟，求其子弟不訓斥父母就萬幸了。現在或可還有幾個家庭吃飯的功夫不幹別的，開檢討會來教訓孩子，我到親戚家也看過這種情形，孩子放下筷子聽訓，家長訓示的聲音愈來愈大，小孩子哭了，家長大聲說：還不吃。有的哭、有的吃，那就是作病。哭就不能吃，吃就不能哭，所以是不能教訓子弟。從前佛教叢林吃飯實實在在，靈山寺當家師在時還有一套，那就是用鼓山寺打佛七過堂的辦法，現在也不那樣了，不進步有什麼辦法呢？（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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