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緒

回憶過往登山的歲月，每逢秋月楓紅的日子上山，不免附庸風雅，凝目林下滿地的落葉，俯拾暗紅且造形迷人的紅葉，小心翼翼地裝入塑膠袋，放入背包，惟恐斲傷原形葉的稜角，攜回家中，置於案上展開的報紙，攤平對折，將紅葉夾在其中，更用厚書壓平，藉以吸收水分，維持它原有的面貌，經過三兩天，甚或一周，再度掀開時，一葉葉的五爪、三爪紅葉都已脫乾了，葉脈分外顯露，又尖又挺，好用來做箇看書的記號。不論涉獵儒學、勵志、書論、法帖等，有紅葉的伴隨，今天想起來，既充滿詩情畫意，又暗藏著積學儲寶的模樣，那一段日子紅葉為我少壯的人生，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紅葉不是處處可以尋覓得到的，一年四時，秋季來臨楓才會變色，且一山遊過，重遊興致已缺，肯再度造訪，必是相當難得的，料想寒來暑往日月精華的醞釀，及大地的厚培，在在關係紅葉的染紅；到時天候的陰晴變化，心情也隨之一變。縱使天時、地利、人和俱美，紅葉會不會向自己揮手，進入為它準備的塑膠袋，也不得而知，因緣際會的罕遇，紅葉與我漸漸地淡忘，後來也就倆相忘。從此而後，塵封在舊書裡，那一段日子也就隨風而逝。

今年母親節，師資組供養大眾所要表演的節目︱紅葉的歸宿，乃興起念頭，可找出舊時蒐藏的紅葉，作為表演時的道具。由於幾度搬家，書本丟的丟，送的送，曾用心回想紅葉到底夾在何書，翻遍書架上的舊書，竟然找不到一絲紅葉的蹤跡，不禁悵然若失，僅留下空空的回憶。撫今追昔，宣宗宮人長年幽閉冷宮，無人能對話，看著御溝的流水，日日不盡的往前走，好似急行軍，一聲招呼都沒，竟然天真地對紅葉訴說衷情，並殷勤地感謝他能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秘語，傳到有緣人，緣起無自性，世間萬事不會憑空而生，秘語的佳話一時流傳，誰知千百年後，「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憂戚的心聲，依舊在課堂傳唱著，從蓮社到學會，並以話劇重現宮人深情，不禁讚嘆紅葉刻鏤詩的記號，影響何其深遠！

「題紅葉」一詩，已化作華夏民族的普遍情懷，及共同的記憶，就像陶靖節的桃花源記。桃花源標誌著人追求理想的所願境；題紅葉所透露的悲思，警惕世人毋再重蹈覆轍，宮女幽居深宮，孰令致之？回顧八年抗戰，殘暴的日軍，鐵蹄蹂躪我神州山河，烽火遍地，征夫遠離家園，妻離子散，一個急著保家衛國，哪裡還惦記著家；一個延頸企盼倚著門扉盼望，一等八年，甚至永永遠遠……，又怎是一個「急」或「閒」字所能涵蓋而盡的哀思，大時代的悲歌，烙印在我等祖、父輩的身心，豈能忘懷！為使表演的節目內容更加豐富，林老師提議納入鄭愁予記錄大時代悲思的詩作「錯誤」，且加以闡釋，讓詩人的情懷，融入我等的情懷，更藉著模擬名音樂家李泰祥的獨到音聲，傳唱時代的悲魂。「錯誤」也宛如「題紅葉」般的歷史記號，將流傳恆久，那達達的馬蹄，從抗戰到兩岸對立、十年文革……兩岸交流，一直到今天仍然賡續未止啊！我父我母睽違永嘉四十年，重返鄉土是歸人？還是過客？在他們魂歸道山、業謝娑婆前，無知的我竟然忘了問倆位老人家，到底屬於何者？或許二者皆不是。

人一生的認知，不論是過客或歸人，抑或其他的認定，芸芸眾生，既然隨著業風，糊里糊塗來到這糞圊的娑婆世界，十年頑童倏忽而過，五十年兔走烏飛轉眼而逝，賸下的歲月，處在尪羸的時光，這一段時間賦閒在家，有的長，有的短，不正是家中盡日閒，堂上父母不正也是如此的寫照，與宮女「宮中盡日閒」何異？輪迴無窮，頭出頭沒，是無始劫來的軌跡，世世種種已滅的過去，時間無際、空間也無際，比須彌山高，巨海深，反觀聖道的正知見，好像螢火一般，難以呵護，今生得聞淨土法門，是百千億劫的萬幸，好比大海盲龜浮木般的稀罕，善持不可思議的因緣，務必今生成就生西的果。獨修固佳，共修更殊勝，學會本  雪公教誨，信願行三資糧，長期深耕，在居大不易的臺北，覓得一處清淨地，供有緣人來念佛，誠如  雪公紅葉詞所云，要脫塵勞，就須常隨經冊，閒暇人生，不論老幼婦孺青壯，都應即時投入佛懷抱。這一期生命，未來的歲月，不管多少，生命中用什麼來做記號，  雪公紅葉的指點，就是南針，與佛常相左右，與善知識常相左右，與共修會常走動，常到共修會念佛、聽聞教法，好好地、厚厚地積聚三資糧，當塵緣了時，便歸極樂故鄉。師資組師友理念一致，有志一同以  雪公紅葉詞作為第三幕，畫下圓滿、圓融的句點。

忝為師資組班長，此次節目的表演，大眾觀賞後，若有覺受，是林老師指導有方，心妙老師劇本寫得好，諸位老師角色演得稱職；如有差池，是末學的過失，慚愧未盡力，要加以懺悔，無論如何此次癸巳年母親節的演出，在人生的繪圖裡，有重如崩雲的記號。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