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期::活動報導-二0一四年暮春江南行

書法聖品之出—蘭亭遊踪

文人雅士曲水坐    流觴佳詠作詩序
千古絕唱蘭亭作    留待後人覓出路

蘭亭,是東晉鼎鼎大名的書法家王羲之的故居,位於浙江省紹興市,因《蘭亭集序》而聞名。在東晉永和九年三月初三這一天,王羲之帶領著兒子王徽之、凝之、獻之,與謝安、孫綽、李充等名士集會於蘭亭,共四十二位,老少咸集,舉辦修禊之事。上古時期人民取水不易,冬天洗澡不便,及春天,氣候漸濕潤溫和,自然有洗身的必要,於是大家相約河邊洗淨,以滌去不祥及污穢,遂成風俗。後來,文明日益發達,取水並無困難,而集會的傳統還是流傳下來,移風易俗,原在河邊洗澡的風俗改為在河邊禊飲,一則可緬懷前人的勞苦,表達對祖先的尊敬,再則也是讚歎文明日進,共同展望未來,這也就是所謂修禊事,作法別致而意義深厚。王羲之與眾人舉行修禊盛會,大家臨水而坐,飲酒賦詩為樂,抒發己懷,於是引出一條河道,作為流動酒杯的水道,將特製的酒杯投於水上,任其隨波而下,飲者自取,稱為曲水流觴,又稱為曲水宴,據說此種雅集最早源於周公。禊飲過後,佳作集結,推派王羲之作序,王羲之遂於微醉之中,振筆疾書,寫成《蘭亭集序》,歷代書法家奉為圭臬,流傳千古,為人稱頌。《蘭亭集序》不只是行書之首,也是一篇佳文,當時魏晉南北朝盛行雕琢豔麗的駢文,而《蘭亭集序》卻是自然天成、真情流露、清新雋永、不類常流,讀之令人有所感悟啟發。
文章可分兩部分來看,前半部敘蘭亭宴集情形,交代時令、地方及事由,說明有志一同的諸上善人聚會一處,宴飲為樂,環境清幽,茂林修竹,山環水繞,富有盎然生機,清波之上,一只只羽觴泛泛漂來,人們胸中,一陣陣暢敘懷抱的話語流出。天朗氣清,可仰觀宇宙,俯察萬物,極盡視聽之愉,如同論語先進篇所講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樂而不淫,非常歡快。
然筆峰一轉,後半段以悲為基調,蘭亭聚會固然樂,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古人會面難,聚短離多,聯絡不易,見完面可能就音訊全無,再見遙遙無期,無常的體會油然而生。且樂至極處必然生悲,因為人對於美好的事物必然眷戀,由眷戀而發現短暫,繼而害怕失去,害怕失去眼前的美好,害怕失去自己的青春,到頭來其實是害怕失去生命,於是「感性命之不永,懼衰落之無期」那種深層而強烈的惆悵感及失落感就席捲而來了,加上東晉政局紛亂詭辯,戰亂頻繁,死生大事尤其是文士無力掌握,令人悲從中來,感到哀痛。
不只是王羲之,古人亦為人生變化而興嘆生悲,乃至於現今的我們,也未嘗不臨文嘆息,雖然時代不同,事物變異,但這卻是千百年來同慨同悲。在末段,王羲之提出他不贊成莊子「一死生」及「齊彭殤」的概念,因為莊子說「孰知生死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即誰知生和死是一個整體,我就和他做朋友。莊子認為,生跟死是一,因為人不斷的輪迴,死就是生的開始,生命的相續是一樣的。王羲之則認為生和死是異,生怎麼可能等同於死。而莊子又說「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大」,即沒有比夭亡的兒童更長壽的,而活了八百歲的彭祖是短命的。王羲之當然不贊成,早夭與長壽差別太大,早夭什麼事都做不了,長壽就可以好好經營人生。其實二者都對,莊子是站在生等同於死(死是另一個生),故二者等同,王羲之則是站在無常的角度來看,他們都對生命有很深的體悟,值得我們探討觀修。
此次遊覽蘭亭,有了《蘭亭集序》以及對王羲之的認識作為背景,有別於一般的走馬看花,更能了解當時情境,置身山中,竹子茂密,空靈清新。曲水流觴場景依然,而人事全非,無人飲酒賦詩、歡談共聚,流水似乎不在神采飛揚,景色必須觀待人事美麗而顯。鵝池養育許多鵝,王羲之曾從鵝掌潑水悟出書法筆力運用之道,養成他愛鵝的癖好。其中鵝池的石碑人稱父子碑,由王羲之與王獻之共同書寫,各成風格。另外,蘭亭內還有御碑,又稱祖孫碑,碑的正面是康熙皇帝所臨寫的《蘭亭集序》全文,秀美華貴。背面是乾隆皇帝遊蘭亭時即興作的一首七律詩《蘭亭即事詩》,書法飄逸雋永,祖孫二人都對蘭亭流露嚮往仰慕之情,祖孫碑歷經文革磨難,非常不容易的保存下來,而所作碑文,也成為今人仰慕的佳作。
臨池十八缸是蘭亭的一個參與性景點,相傳王獻之練書法,練了三缸水就認為己已頗有成就,不想繼續精進,有一次他寫了一些字拿去給父親看,王羲之看後覺得寫得還不好,特別是其中的一個「大」字,結構太鬆散,於是隨手點了一點,變成了「太」字,王獻之拿給母親看,母親評道:「吾兒練了三缸水,唯有一點像羲之」,王獻之非常羞愧,於是日以繼夜的苦練,寫完十八缸水,終於練出一筆好字,成為書法大家,與父親並稱二王。可見做學問的方法並沒有捷徑,必須踏實勤學,不可好高騖遠,妄想一步登天。
遊蘭亭,可以生起幾種體會,古人列坐曲水旁,宴飲為樂,然其本質是苦,聚會只是將散會之苦改變,但聚會之樂亦無常,散會時又令人不堪。故平時須串習無常苦空的感覺。再者,人生大事要講究,死生一體,死是生的延續,故在世時,必須經營死亡之事,能令來生更為增上,未來的目標是成聖,修學教法卻是唯一的選擇。教法即是能令民族存在的文化素養。眼前蘭亭的碑文在修補中隱約可見於文化大革命時慘遭破壞,可見若沒有文化素養,很多珍貴的事物將難以保存,重要的不是景色,而是文化。若遊蘭亭,作如是想,所到之處,皆為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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