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釋  名

 

整本《論語》記載孔門高弟凡二十餘人，章數有多有少，多則數十章，少則一章，宓子賤可說是屬於少的，僅一章而已，但是雖只一章，卻已讓子賤流芳百代。初讀其名，會生疑惑，他父母怎會賜賤為字﹖這恐怕是今古認知差異吧！先介紹宓子賤的名：不齊，古人名與字是分別給的，所謂弱冠賜字，賜字表此人已成人，古人賜字有人尊自尊的意涵。不齊之不字無意義，齊或許是其父母期許時時要整飾自己，至於賜子賤，據清人王引之依爾雅注為「翦」，翦也是齊的意思，由此可知宓子賤之名與字為同一意義。

 

其人︱君子人哉

 

整部論《論語》僅〈公冶長篇〉載：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讀此章有何啟發﹖從正面角度來說，今世所謂最善巧的教育方法，莫過於對學子以正面鼓勵，以激發潛能，夫子顯然知之，稱讚小其三十六歲以上的年輕弟子，為有品德且才學兼優之君子，弟子聞之，是多大的鼓舞！又栽培弟子斐然可觀而不居功，謙說是魯國多君子，讓其弟子有學習君子行相之良好外緣。魯無君子，斯焉取斯，前斯字指子賤，後斯字稱魯君子之榜樣。此句反面顯示，在夫子心目中恥獨為君子，移風易俗，非諸賢者聚會一處，莫能為之，所謂一木難支。惟其有所譽，必有所試，夫子不妄讚，當有相應事蹟以佐證，前儒相繼注經，章句旨趣方得以彰顯，而最足以表彰子賤君子之風，其惟子賤治單父之功化耶！

 

其事︱鳴琴而治對

    巫馬期星出星沒

 

單父在春秋時代為魯國所管轄，約當今山東單縣。子賤當單縣宰官，即如今之縣長，據《呂氏春秋》〈察賢篇〉記載，讚揚宓子賤治單父，身不下堂，鳴琴而治。所謂鳴琴就是琴彈得很好，意旨以禮樂治理縣政政事，想子賤必聽聞先有司之為政之道，能使屬僚各司其事，凡事無須代庖，就將單父治理的上軌道，如聖王在世之光景。又孔門另一高弟巫馬期也曾治理單父，他是以星出星沒的辛勤方式，也將單父治理得有條不紊，開後人披星戴月之典型，巫馬期嘗問子賤何以能如此安逸治單父，子賤對之：我以任人，子以任力；任人者則逸，任力者勞。這一段治單父之千古對話，允為美談，試問治單父孰先孰後﹖我姑且常理推測，以為巫馬期在先，而宓子賤在後，後者在前者基礎上增益之，識者以為然否﹖同樣將單父治好，能治之任人者與任力者，自古評價前者遠優於後者，以推行之難度而言，前者也難於後者，後者易學，前者難學難登其境乎！然則子賤如何任人﹖

 

其事︱掣肘之害

 

古往今來描寫為領導或為部屬，二者各別心理最入木三分的人物，夫子必是其一，從子路篇記述魯哀公問一言以興、喪邦，夫子對答為君難為臣不易，知二者分工分寸分際，庶幾乎一言興邦，又剖析二者若自我膨脹有過錯也自以為是，容納不入他人善意勸誡，不就等同一言喪邦，邦如是，推之卿、大夫、士所治都邑縣鄉里當亦如是，甚至小至齊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夫子莫不培養、期望三千弟子，成為政或傳道、傳經人才，以再臻聖王之治世，如勉子夏為莒父宰當作君子儒，往武城，莞爾讚子游治武城，弦歌不輟並行君子之道。子賤生平行誼，因時代綿遠，文獻不足，料想夫子化雨之際，當有聽聞為政之見地，復見同門政績，在受命復任時，請魯君委二位善書之書記同赴任，至任所每當書記紀錄便從旁掣肘干擾書記之記錄，二人遭責難苦不堪言，藉故辭卸職務返歸魯室，面告君上緣由，魯君惑、問夫子，夫子善巧讓魯君體悟子賤為單父宰，任才時莫牽掣之心意，讓子賤推展政道能不受魯宮室之干涉，作如是先行安排，可謂明智之舉，深得夫子為政之精髓，與夫子殺少正卯時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事︱治單父而眾悅

 

眾悅就是深得各階層民心，《說苑》〈政理篇〉的記載，詳細將子賤治理單父大治的經過，透過夫子一層層的深入設問子賤，單父大治千古之謎方知之，也留給後人一崇高的典範及理想。

首先，夫子為千秋萬世有志為民謀福之百里侯問，可敬畏的後生，如何將單父治理得有聖王在世的氣象﹖不齊恭敬的回答我只是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而哀喪，夫子答如是僅能做到一般小老百姓的擁護而已。接著，不齊又恭敬的回答：我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夫子又答：父事者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者十一人，可以教學矣。夫子略帶停頓深不可測地說，如是君子行，已大有氣象，足以讓士歸附矣，惟猶不能眾悅！最後不齊再恭敬地說：此地有賢於不齊者五人，不齊師之而稟度焉，富哉三問！夫子示人言語之道，又諭後之從政者要訣，為政當如不齊求賢為師、為友、為父、為兄，過去堯舜治天下也是如此，而子賤治單父如子游至武城，割雞焉用牛刀啊！此一問答又何異於子貢之問為仁，夫子答居是邦也，事其大夫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夫賢者百福之宗，神明之主，求賢輔助，何其重要！

 

  其事︱事蹟校量

 

子賤治單父時，連年幼之童子皆蒙教化，深夜捉魚，稟受不合政令大小之魚莫捕捉而放回，如是化導人民功效卓著。昔子賤、子產、西門豹治民，皆達不欺，而三者有別，子賤以德化民不忍欺、子產以能精察使民不能欺、西門豹用刑讓民不敢欺，孰高孰低立判可知，不禁要隨夫子贊子賤，君子哉若人！

 

 結  讚

 

得聖人之讚何其重要，又讚弟子激發其學習潛能，何其善巧方便！夫子讚顏回三月不違仁，讚端木賜始可與言詩矣，告諸往而知來者，讚起予者商也，使可與言詩已矣，讚南宮适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為人師表，除效法至聖先師因材施教、有教無類……，莫忘適時讚歎弟子之德行，亦是裁成陶鈞弟子之良方也。



圖  讚

 

江逸子先生畫宓子賤，當是以造自己心中顯現之像，無庸置疑，畫家下筆前已然熟讀相關文獻，從虛到實，其中艱辛，惟有畫家知之。擷取頑童、羸或兔走烏飛人生面相是一抉擇，或站或立或躺，設色淡雅濃豔，或威武或莊嚴，容貌溫或猛，髮髻服飾之考據，眸子神采之開闔……。料想畫家仔細思量，方繪出容貌溫而莊嚴、設色淡雅之如是立姿造像。(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