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期::孔學一隅
道跨時代的意義與價值—孝經簡說(十八)
經文攝多義
挖掘義似金
友之法語言
改之命大吉
—前言—
諫就是勸諫,諍就是諍論。眾人知孝的本質是順,然而要一昧地順嗎?其次,一般人都喜歡聽好話,聽讚美褒獎的話,若有人勸諫時,我們心裡是愉快還是不舒服呢?再者,一個人的心智高、心量大,想法往往與世人相反,當聽到別人對他規過勸善,其心是如何?他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於懂得接受別人的雅言、正言與勸言,所以能夠贏得他人的恭敬。他若是一位領導者,便會贏得部屬的擁護;若是一位國君,會贏得臣子們的忠心;若是個父親,會贏得孩子們的敬重;若是老闆,會贏得員工的愛戴。所以,通達人情世故、有豐富閱歷的人,始知納諫的重要。察看一般心量小、智能低的人,很討厭別人對他的勸諫,自然無法接納別人的雅、正、勸言。這樣的人不能走上正道,無以德學充實,最終損失的是自己。
本章為《孝經》的第二段,即是分別顯示孝道的修學法與義理。孝子除了對父母和順外,還要懂得諫諍,勸諫過程中難免有冒犯的地方,這就是諍。到底什麼樣的時機該勸諫?又勸諫須講究什麼方法?它的效果如何?入文後逐一說明。
本章經文是: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於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於父,臣不可以不爭於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科判分析—
其架構為-需要諫諍。曾子先問:順是不是孝、孝是否一定要順呢?孔子答道:有時候是要諫諍的。科判答釋諫諍為孝旁有括弧「喻親於道」是很重要的旨趣,實是孝道裡很高的境界,這個道才是家庭、社會與國家要經營的本質。孔子反面告誡答說,一昧地順從是不對的,接著說明勸諫的利益。天子如果有勸諫的大臣,天子得保有天下。諸侯有勸諫的臣子,諸侯能保有國家。大夫有勸諫的臣子,大夫會保有封地。讀書人有勸諫的朋友,讀書人會贏得美名。父親有勸諫的兒子,父親便能如法而行。如此看來是謂「喻親於道」。既然謂之「喻親於道」,子女怎能不學道呢?勸諫他人需要有正知見。
其次結示,須要勸諫的時機是父母不義之時。不義即是言行不如法,而勸諫講究時機、方法,非是放縱己意的勸,此諍包括不惜犯顏直諫。若凡事順從,隨順父母的傷天害理,這哪裡稱作是孝呢?至於父母的一些無傷大雅小嗜好,就無需任意勸諫。以上為整體架構。
—釋義—
首先,曾子來問:孝是不是一定要順呢?曾子曰:「若夫慈愛……。」指我已經聽聞了慈愛,也聽過了對父兄、君王、長官恭敬,如此做能讓父母安心及揚名。揚名是因為能夠辦政教,乃至於身體力行宏道;名聲能夠推廣出去,即是對父母盡了大孝,這些都是聞命。聽聞教法叫作「聞命」,命,即是老師講給你聽的,就像長官的命令一般,必須要去執行。佛經有所謂的「依教奉行」,命就像依教奉行,接獲命令時即須執行,聽聞教誨時必要奉行。如此觀之,聞命二字頗有味道,非是左耳進右耳出,而是像接受命令一樣要去執行的。
接著,曾子斗膽請問:兒子聽從父親的教誨,宛如接到命令般要去執行,這樣算不算孝呢?此時,孔子反面告誡這是不對的,說:「是何言與?是何言與?」這說的是什麼話,話不可這樣說呀!意即曾子所問的問題不對,孔子以告誡的口吻回答,不可以一昧的順從。如果父親的教誨不義、不如法,這種行為必須去勸諫。不僅是兒子對父親如此,孔子接著舉出五個例子來說明。
首先說以前天子身邊若有七位諫臣,即便辦理政事不如法(無道),也不會喪失天下。邢昺《疏》說:「昧以教,昧以正」,就是不能以道及正知見治國。辦理政教不以正知見為本質,諸如耍手段、算心機、搞權謀等,謂之無道。天子雖然無道,若有勸諫的臣子七人,就不會喪失天下。再者,諸侯若有五位勸諫的臣子,即便諸侯無道也不會失去國家,例如吳王夫差即使治國無道,有伍子胥這樣的諫臣,越國再強也不敢兵犯吳國。大夫若有三位諍臣,大夫雖然無道也不會失去封地與祿位。讀書人有規過勸善的朋友,此處未寫雖無道,為何文氣轉變了呢?因為讀書人若無道就交不到朋友,所以不能說雖無道,而言身不離於令名。讀書人未致仕,無人輔佐,須靠著道與友交往,謂之「以文會友」。有不如法的地方,朋友會規過勸善導引你到正途,此時依然不離開美好的名聲。而父親若有規過勸善的孩子,則父親身免陷於不義,此謂之「喻親於道」。
勸諫的時機是「故當不義」之時,如果不義、不如法的時候,「則子不可以不爭於父」、「臣不可以不爭於君」。不義就必須勸諫,否則何能算是孝?然而許多子女在勸人的時候,一手指著人家,實際四指是向著自己。所以,勸諫別人的時候,要像《大學》章句所言的一樣,就是「無諸己,而後非諸人」。當我沒有這個過失的時候,我勸說他人才會有效果。
前章已將孝順的道理說明,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歸到孝順裡,包括對父母生前死後的孝。但並沒有就反面來說,若父母不如法的時候該怎麼辦?於是有了此章。曾子之所以有這一問是因為《禮記‧檀弓篇》說:侍奉父母要把他們的過失隱蓋不冒犯。如此說來,莫非是不能冒犯勸諫父母呢?若依孔子前章所說,似乎都不能冒犯勸諫,要一昧的順從?因此曾子才有這樣的提問。然而,孔子說:「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意即話不可以這樣說,曾子每在關鍵時刻提問,孔子也順勢開演孝道的另一面相。可見老師的善講,還要觀待學生的善問才能發揮。
《孝經》前提到對父母恭敬、安父母的心及揚名聲以尊崇父母,可是未提到慈愛。本章曾子說:「若夫慈愛恭敬」,但是孔子前面沒有講慈愛,曾子是不是聽錯了呢?其實不然,此慈愛之「慈」在古書上,有時是父母對子女,有時候是子女對父母,兩者都可使用。例如:《禮記‧內則》說:侍奉父母要以慈來奉美好的食物。什麼是慈呢?即是父母的形象在你面前很可愛,心裡看了就非常舒服的那個面相叫作慈。可見這個慈是通於父母與子女的,父母看子女很高興,而子女看父母時有沒有很高興呢?往往都是父母看子女很高興,子女看父母親是否亦如是。這個慈用的真好呀!《禮記‧喪服四制》中說:殷高宗在位五十九年,他在父喪的時候叫作「慈良」,意即又慈又善良。慈是說他心裡面想的都是父母,一想到父母就很高興。《莊子》一書中也說:事親孝慈。不僅有孝,還有慈,慈就是打從內心裡接受父母。
曾子提問「一昧的順」都稱作孝嗎?「疑思問」很重要,是君子進德修業的方法之一,即有疑必定要想辦法問清楚,才能解決內心的疑惑,充實正知見。
曾子說:「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夫」是發語詞,《孝經》中共出現六次,第一「夫孝,德之本也。」意即「孝啊!是德的根本。」德是內涵,而孝才是內涵的根本。懂得給自己快樂的人,是有內涵的人。然而,要怎麼給自己快樂呢?必須在外境上找到出路,就是要與人結善緣。於結善緣中,要先從父母緣起,這樣才懂得與別人結善緣,這才是人最厲害的內涵。許多人認知的內涵,都是成績好不好、能力強不強等等,但人生真正厲害的內涵是到底通不通達修福修慧的方法,而修福修慧的方法從孝開始,改運之法從孝開始。
第二「夫孝,始於事親。」意即孝從侍奉父母開始。第三個「夫」言:孝,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第四「夫然,故生則親安之。」意即是當你這樣做的時候,父母在生前是很舒服地活著。這該怎麼做呢?可以參閱〈孝治章〉內文所說。第五〈聖治章〉,說:「夫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意即聖人之德沒有超過孝的。最後,就是本章的「若夫慈愛」,「夫」一共在《孝經》中出現六次,都是發語詞。
身邊有勸諫的人多麼的重要,孔子舉例說明。先以天子為例:天子若有勸諫的臣,即便無道也不會失去天下。實例像是漢成帝時,有位興平縣令朱雲,因帝師張禹受寵又護短誤國,便上殿極力勸諫成帝。因他自比龍逄、比干,勸諫的口氣很直,成帝受不了要殺他。當衛士拖他下殿時,雙手攀著欄杆不從,直將欄杆扯斷了才被架走。此時左將軍辛慶忌出列,脫解下官帽與印信綬帶,伏在殿下叩頭說:「朱雲這個人,一向以耿直聞名於世。倘使他說的話對,萬不可以殺他;即便話說的有誤,也應該寬容他。因為你不容他,以後沒有人敢講真話。」辛慶忌叩頭流血,成帝怒意稍解,殺朱雲之事遂作罷。事後,工匠要修理欄杆,成帝卻說不要修了。因為當他看到這欄杆時,便想到直諫的臣子。天子有諍臣,雖無道,不失天下。
—析疑—
此章裡說諍臣,天子七個、諸侯五個、大夫三個,這七、五、三是怎麼來的呢?
各家註解開始湊數!天子為什麼有七個呢?因為天子有三公、四府,所以加起來是七個。諸侯為什麼有五個呢?因為諸侯有三卿、內史、外史五個。大夫為什麼有三個呢?因為大夫有家宰、家邑宰,家宰就像主任秘書,家邑宰就是封邑的縣長,湊齊來三個。但《左傳》說:只要是臣子都有規過勸善的責任,因為領的是百姓的薪水,本來就要服務百姓,國君如果有過錯,且這錯會傷害百姓時,領百姓納稅錢的人怎可以不勸諫呢?此時,難道大臣才能勸諫,小臣就不能也不必勸諫了嗎?並非如此。譬如家庭,難道只有長子可以勸諫父親的不義,次子、三子都不能勸諫嗎?並非如此,意指天下之大,哪怕諫臣只有七個,都不會失去天下,可知諫臣的重要。若有一人肯對你說真心話,真是福報。
天子了解聽諫的好處,他該怎麼辦呢?要抱持怎樣的胸懷呢?誰是典範?
唐太宗李世民是歷史上有名的納諫之君,三十五歲登基,五十七歲駕崩,對於朝政能從善如流且勵精圖治,創造貞觀之治的盛世。他曾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看人的行為表現,可以明白得失的緣由。好的即效法,壞的就惕勵。究竟來說,我們時處有許多鏡子,不僅是梳妝台前的照鏡,只要眼睛睜開隨處都是鏡子,讀書、交友及社會現象等皆是,端看你能觀照嗎?當你將事情看明白時,可謂是「直擊禍福」。
其次,唐太宗最有名的是納諫,聽納誰的勸諫?
諍臣的典範是魏徵。魏徵從貞觀元年輔佐太宗至十七年,雖然貞觀之盛有二十三年,但後期盛況不如前十七年,正因為少了魏徵。魏徵對太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奏書以《諫太宗十思疏》為代表,相承治國的道理還包括《群書治要》,將各家治國要點收錄整理給太宗看。此外,太宗在裁決上的疑誤,他都能不客氣地提出來,有時當場讓皇帝很沒面子。又因為有賢淑的長孫皇后,太宗才知道君明臣諫之寶貴;意即國君是位明理的人,才會感應臣子的勸諫,如果君王昏聵,臣子就遁隱不敢說了。國家企業如此,家庭也是這樣,領導人太剛愎自用、我行我素,實在是無法長住久安的。
若天子不受諫而亡天下,有何例子呢?
試舉《孝經》來說。江逸子老師流通的這版《孝經》,乃是黃道周的書法,他是明朝崇禎年間的人物,曾對崇禎帝提出諫言,卻捱了八十大板關入獄中。在獄中十五個月身心極度受創,倚靠著破茶几書寫《孝經》,總計寫了一百二十部的《孝經》。觀其文字不慍不火,表現出讀書人的修養。清兵入關後被俘,拒不投降遭殺身亡,氣節一如文天祥般,謂之「慷慨捐身易,從容就義難」。歷史上有許多典範,都可以作為我們的標竿。
此處說天子,天子是指先王嗎?
不是。先王指夏、商、周時期有德位的人,包括:夏禹王、商湯王、周文王、周武王乃至於周公、周成王、周康王等。此處言「雖無道,不失天下」,先王皆是有德位者,所以,天子不是指先王。以上是說天子,可見諫臣的重要,人生在世有規過勸善的朋友多麼的重要。
若諸侯接受勸諫時,該有什麼樣的胸懷,誰是典範呢? 衛武公姬和,此人稱睿聖武公,他在君位五十五年,活到九十四歲,親眼見到周厲王遭流放及周宣王的中興,乃至於周幽王因寵愛褒姒被犬戎侵擾而敗亡,甚至於幫助周平王復興東周。歷經西、東周,看到了周朝的興衰,即是以歷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所以勵精圖治。他的作法是,要臣子們極力舉發他的過失,且年歲愈老愈害怕,擔心功勞大了,大家只對他歌功頌德。他每天活著的目的,就是希望過失愈來愈少。於是人稱睿聖武公,換言之,此人是聖人。
武公協助周平王復興東周,遷都雒邑時,年紀將近九十歲。他上朝勸周平王說:鎬京已經被打毀了,夏禹王卑宮室(宮室不雄偉),我們勵精圖治的人,本該簡樸與百姓同甘苦共患難,這樣新朝代才能站起來。但是周平王並不愛聽,於是不倚老賣老,話點到這裡就為止。武公是一位很有內涵的諸侯,《詩經‧衛風‧淇奧》讚歎武公:「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即指武公是個精益求精的人,過失愈來愈少,像工藝品一樣愈做愈精緻。一個人的過失愈改愈少,其價值愈來愈高,表現愈來愈殊勝,成為典範。
納諫的諸侯,衛武公是典範;納諫的天子,唐太宗是典範;勸諫的臣子,魏徵是典範。那麼,勸諫諸侯的諍臣典範是誰呢?
是春秋時期的季梁。楚國攻打隨國時,楚國先以老弱殘兵誘導隨國出戰。隨君將迎戰時,大夫季梁對國君說:我們治國在修明政治,並與鄰國兄弟親密加厚,這比打敗楚國還要重要。他說「民為神主」,神明之主是人民。當你政治教育辦好了,百姓蒙受利益,你祭祀求神明加被一定管用。隨君把話聽進去了,因未出戰,楚國就退兵了。隨國乃春秋時期小國,楚國此後不敢進兵隨國,因為「季梁猶在,楚不敢伐。」一位諫臣的威力就如此之大,所以一國中頭腦清楚的人愈多,且居於高位時,國家就愈發強盛。
反面來說,諸侯不受諫而亡國的例子為何?
此要特別提伍子胥。吳王夫差建有館娃宮、響屐廊,寵愛西施吃喝玩樂,無道到了極點,但越王勾踐根本不敢打他,全因為伍子胥的關係,由此知道諫臣的威力。伍子胥死後三年,吳國出兵北伐齊國時,越國才敢乘機背襲吳國。姑蘇城密佈的水道,都是當年伍子胥與吳王合力營造的,可想而知伍子胥這個人的能力與忠心。然何以伍子胥對吳王夫差這般忠勸最終還遭殺呢?因為夫差不相信伍子胥是吳國命脈之所在,他的忠言逆耳,耿耿忠心不被看,而這一殺吳國就注定滅亡。
天子、諸侯、大夫要有諫臣,那士呢?讀書人有沒有諫友的例子?
譬《論語‧季氏篇》說:「友直,友諒,友多聞。」友直就是能夠規過勸善的朋友,友諒是此人有公心,友多聞指此人學問好,可以與之切磋琢磨,提攜他人。能與直、諒、多聞的人交友往來,是人生中無價的財富。有這種見地時,就會是個很有內涵的人,一定能改變命運。
《論語‧顏淵篇》中子貢曾問交友之道,孔子說:「忠告而善道之。」如果真心將對方當朋友看待,會彼此友善忠告,且善加引導。朋友如此交往,則彼此幫助甚大。
接受朋友的規過勸善,應該持有怎樣的胸懷呢?誰是典範?
第一個是子夏。子夏在西河教學時,貴為衛文侯的老師,德高望重,卻因喪子哭瞎了眼。曾子去看他時,子夏因己的遭遇而忿恨不平,認為自己付出很多,曾子呵責地說:首先,在西河一帶,人們只知道有子夏,而不知道有孔子,這不是過錯嗎?其次,兒子死了怎麼能夠哭瞎呢?父母死了你也沒有哭瞎,八十多歲的子夏聽了,丟下手杖向曾子謝罪,說:我離開善知識太久了,所以聽不到這麼美好的言語。孔門弟子就是如此氣象。
再來,是袁了凡先生。《了凡四訓》中說:先生曾經在丁丑(萬曆五年,時四十五歲)年,於京城遇見二十八歲的馮開之。了凡先生雖通達命理,但並不以命理來觀人,他用另外一個角度看人。馮開之有位朋友季霽巖,經常當面指責他的過失,他平心靜氣地接受責備,毫無一絲駁怒。了凡先生對說:你今年一定能夠登第。果然當年就考上了,這就是了凡先生看人的眼力;換言之,納諫的心量不是普通的心量。俗話說:量大則福大,而量大特別是在接受諫言的這一分上。回觀唐太宗貞觀盛世,與納諫密切相關。
誰是讀書人中的諍友典範呢?曾子。曾子懂得在適當時機,勸止朋友的言行,如他適時地指出子夏的過失。很多人不知道此為過失,且別人指出的時候,也不認為那叫作過失。一旦他人舉出的時候,聽了覺得很不舒服,不但臉色驟變,還會回嘴相譏,因而失去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懂得勸諫父親的兒子,應該要有什麼樣的形象?
《論語‧里仁》篇說:「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意即侍奉父母時,見到稍微不同的變化就要勸諫。「幾」是隱微的意思,甚麼叫作稍微變化?乃變化的趨勢是往非義、傷天害理、損人利己之處蘊釀。當尚未發展成行為時,就要即時恭敬地勸諫,雖內心勞苦也不要有怨言。勸諫作法依據《禮記‧內則》所言:「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悅)則復諫;不說,與其得罪於鄉黨州閭,寧孰諫。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意即對父母的勸諫態度要謙和、顏色要好看、言語要溫柔,這樣的勸諫才有成效。
但是,前說的伍子胥勸諫時,不是太直接、太冒犯了嗎?須知,伍子胥對吳國有革命的情感,吳王闔閭幫他報了殺父之仇,隨後輔佐吳王夫差建立江山,裡面含藏兩代的感情,非一般的勸諫。若人極勸到這樣都聽不下去,那種昏庸與吳王夫差有何兩樣呢?而勸諫父母的典範是閔子騫,他懂得在關鍵時刻勸父親留住後母,維持一個家庭的和諧圓滿,這就是子對父勸諫的典範。
本章的旨趣為何?
《孝經》前幾章所說的孝道,乃從侍親、公心與進德修業出發,繼而對父母之喪與祭祀來說孝。而本章更重要的是要將父母引導到正道上,其作法如何?第一、為人子女是否行於正道上。第二、何謂引導於正道,歷史上有誰是典範呢? 顏回與顏路皆在孔子的座下學習,這就是對父母最好的正道導引。此外,還有曾皙與曾子。顏路與曾皙列名孔門七十二賢,曾子與顏回都是孔門的傳承,兩人乃喻親於道的最好典範,父子都在孔子座下同學,就是最高的勸諫作法。
—圖解—
先看北宋李公麟的畫,畫中呈現一位氣宇軒昂的國君安坐在上,後頭環列著嬪妃,前面有一人對國君勸諫,看其態度十分恭謹。所以,勸諫要講究言語、態度及顏色。其次來看南宋的馬和之;畫面變成在宮殿裡,階梯下有位臣子在勸諫,一旁的衛士與臣子們,都眼睜睜地瞧著他。再來,元朝的趙孟頫,只是將宮殿的景象,移到戶外而已。至於明朝仇英,則是將景象移到宮殿內,更加細膩的表現。
最後,來看江逸子老師的畫。從整體氣象來看,第一眼看到的是團扇、屏風及屏風中的山水,這代表此人是能夠統攝天下的,若非天子就是國君。座上的人氣宇軒昂,整齊地穿戴著禮服禮帽,見其平伸的的手勢,概是在說「起來,平身」。大家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望向前方,原來座下有兩位臣子或跪或立在諫言。可能跪著的人在勸諫,而另一位臣子加以補充說明。這個緩頰的動作很重要,前說朱雲被拖下堂將殺頭時,一旁的辛慶忌即時幫他緩頰,這才免去漢成帝錯殺之失。了凡先生在《四訓》中說:要懂得成人之美,要懂得分人家的謗,做善事有時要幫助別人,萬不可以看著忠臣去死。
再來看國君身旁的衛士,其表情似乎在說:一個勸諫怎麼氣氛瞬間凝滯了。這種凝滯的氣氛,往往因為說的話不中聽,大家會害怕國君等一下發怒。看大臣們的表情十分嚴肅,互相張望,莫不在等著看會發生什麼狀況。如此整體的氣象如何呢?從國君的和顏悅色及平伸的手勢看來,知道這是一幕納諫的圖作,國君能夠接納臣子的諫言,就是國家強盛的徵兆。懂得將難入耳的話,當成好聽的話來受用,此人不是普通人。
什麼是逆來順受?乃將逆境當成順境來接受。反面來說,則是順來逆受,順境時要作逆境來感受,因為有時順境反而令你起貪、放逸、消沉,故反而要當成逆境來看待。又逆境當成順境來接受,你的想法與常人不同時,命運必定與一般人不同。所以,看人能否改變命運,只要看他的氣象、聽他的想法,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物。
—總結—
人生在世最幸福的,是有畏友。第一、這個朋友你怕他,他講的話你在意,他的存在能讓你趨吉避凶。第二、當你有這種畏友時,要感到高興;反觀自己,要充實德學、有過能改,才能成為他人的畏友。能成為改變他人命運的人,成為他人生命中的貴人,使交友有意義與價值。
再者,家庭中父親對孩子規過勸善時,孩子要有聽勸的心態;而孩子對父母親勸諫時,父母也要有納諫的心態。彼此在道上經營這個家庭時,才能夠成就家庭真正的未來,每個成員都能改變命運。還有領導者與部屬間,若能互相規勸彼此幫助,大家懂得互相珍惜時,社會就不會有燒殺擄掠、作奸犯科等的亂事。所以,辦教育才真能止住社會的亂相。本章含藏許多人生成功的祕密,真正通達人情世故的人,才會知道它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