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期::蓮池海會-往生見聞記
薛乾標老居士助念見聞記
心韜、心儷
了知助念難
生前修正法
障礙平常消
西方歸去來
五月十二日,外公因為心臟無力,幾乎呈現半休克狀態,舅舅強灌了三顆「救心」後,便緊急將外公送入壢新醫院加護病房,旋及併發舊有的糖尿病、高血壓、肺水腫、心肌肥大、腎臟衰竭等,醫生立刻予以插管搶救,硬是將外公從死神面前奪回來,家屬們無不感激這個求生的機會。
五月十四日下午,一群孝子賢孫在加護病房外木然的等待,偶爾也有幾聲話語飄過,卻如同野地裡的微風,稍縱即逝。在這裡見不到一絲笑容,有的只是惶恐、怖畏、緊張和無奈。在這裡時間彷彿被冰凍,連秒針的跳動都叫人驚心。好不容易挨到了五點三十分,我們用最輕卻最快的腳步踏上那條漫長的甬道,每間病房通篇一律地,除了號碼不同外每一個人都擁有同樣蒼白如紙的臉、因插管而被迫張開的嘴和一堆反映出金屬光芒的維生器材,外公也被包圍在冰冷的機器裡,在層層疊疊的管線中支撐他的呼吸和體溫,藍色的棉被下有著淤青和針孔,兩臂也由於綑綁而失去自由和尊嚴。我們偷偷的把束帶鬆開,媽媽輕輕的揉著外公的手,那雙曾經強而有力、曾經充滿彈性、曾經被孩子當作單槓、曾經為家庭撐起一片天的雙手,如今卻薄脆如蛋殼!舅舅和舅媽重複的叮嚀著:「阿爸!要堅強!要忍耐!要聽醫生的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再帶你去唱山歌!」外公因受到種種病苦折磨而用淒厲的眼神瞪著舅舅,並揮著手示意要拔管,讓他好好的走。舅媽紅著眼眶,怎麼也不答應!可憐的外公,只能攤在病床上,任隨軟冤家的擺佈而無法做主。
臨走前,我請媽媽在外公耳邊輕輕的說:「爸!我用你的名字捐五千元作功德,然後回向給你好嗎?痛苦的時候在心裡面多多念佛,阿彌陀佛會保佑你的。」舅舅們一再的搖手說不必浪費這些錢,拿來買其他的東西該有多好!但是外公卻欣然的點點頭,想不到這竟是外公臨終前唯一覺得欣慰的事,也是我們最後一次在外公眼中見到微笑。
五月十六日,情形似乎好轉,外公的心跳漸趨正常(九十到一百一十之間),但是還無法自己呼吸。我們幾乎都篤定外公又一次成功的從鬼門關前勝利而歸,於是大家都放心的把心思轉回各個的家庭或事業上。五月十八日,外公的喉嚨因哽在其間的小球而紅腫、乾渴;穿過鼻腔而連接到呼吸系統的軟管,隨著身體微細的動作而痛入骨髓;大大小小的針管,讓手臂僵痛無力。外公受不了插管的痛苦便趁醫護人員不注意時自行拔管,也因而陷入了重度昏迷。醫院應家人的要求而加以搶救,在外公已歷八十四年的胸前施予電擊,強大的電流重壓了原本保護它的肋骨,竄入早已麻痺的心臟,令外公「死而復生」,在閻王殿前悠然而轉。家人感激醫學科技的進步及醫術的高明之外,更慶賀外公又有了生命的跡象。因為擔心外公再次拔管而造成醫療困擾,院方便牢牢的將外公的雙手綁在病床上,令其動彈不得,此時的外公除了落淚之外,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就從那時候起,外公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五月十九日星期四早上九點多,外公與死神的拔河終於宣告失敗,訃聞上「家屬盡心的施予各項搶救」向世人宣達了為人子弟的孝心,卻從沒有人靜下心來傾聽外公真正要的是什麼?外公在痛苦中走完最後一刻,留下滿身的傷痕作為七天來種種醫療的佐證及對生命無言的吶喊。
當天中午十二點多,我們接獲電話趕往外公住家時,外公早已停靈在床,家人因不知淨土法門之殊勝而忙著料理後事做種種的世俗安排:淨身、穿鞋襪、連絡殯儀館及宗親。在吵雜的人聲往來及刺耳的鈸、鐃、鼓中,媽媽和我們以佛號送外公最後一程。不到半小時,冰庫送達,家人們反讚歎殯儀館的迅速及整套服務,我們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舅舅要我們不用再念佛以免造成干擾,鄰居也以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責怪我們太過迷信和不懂禮俗。就在一陣手忙腳亂和家屬的哭泣聲中,外公迅速的被送入冰庫,殯葬業者技巧熟練卻不帶絲毫感情,每一位亡者在他們眼中早已喪失人的價值,屍體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一塊完整的肉。隨著業者以及道士的引導,時而哭號、時而跪拜、時而大聲的應和 「有喔!」長輩和鄰居欣慰的點頭:「這樣才叫做孝順、才有面子、也不辜負死者當初風光的事蹟。」
冰庫前只有我倆堅持的守候,希望一聲聲的佛號可以穿透冰冷的金屬與外公相應,也趁著其他家人不在靈堂,將冰庫從零下二十度調回到室溫,並在外公耳邊祝禱:「外公啊!這是您人生最後的抉擇,您一定要相信阿彌陀佛,因為阿彌陀佛曾經發願,只要有人願意念佛求往生,哪怕只念十聲佛號,阿彌陀佛和其他二十五位大菩薩都會出現在他的面前,用蓮花接引他到西方極樂世界。在我們現在的世界裡,有很多的痛苦,相信外公您都一一嚐過,但是在西方極樂世界裡,只有各種快樂,卻沒有任何的痛苦,所以您一定要發願求生到西方極樂世界,現在就請您跟著我們念佛,安心的隨著阿彌陀佛走。」
十二小時的佛號是精神、體力與意念的拔河,原先想和心儷互輪:一人先念半個小時,另一人則稍作休息以保持體力。但是又怕只有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單薄,無法和靈堂外往來的人聲和各種儀式的鑼鼓聲相抗衡,當下兩人便決定一起大聲念佛,希望能以最至誠懇切的心感動佛菩薩,也擊退所有冤親債主。在整個念佛的過程當中,我們只有一個意念:「如救頭燃!」綿密的佛號不容許一絲夾雜,我們必須和時間賽跑,除了晚餐匆匆的輪流用完以外,我們沒有讓佛號聲中斷過。晚上七、八點,黃師伯、心刻學長、黃老師、大哥和兩個孩子陸續來到,增加了念佛的陣容,也如同給了我們一劑強心針。我們都把這最後的一小時當作唯一能讓外公得救的機會,一聲聲「阿彌陀佛」,字字都如同鐵鎚敲入了心坎。晚上九點,我們為外公作總回向:「願以此功德,回向薛乾標,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薩摩訶薩,摩訶般若波羅蜜。」舅舅、舅媽、宗親以及鄰居們訝異這些「不相干」外人的到來,並竊竊的計算該給他們多少錢?蓮友們搖頭苦笑,護送亡者往生該值多少錢?目送蓮友離開後,我打開冰庫,外公的臉顯得安祥而寧靜,眼角微微上揚。這至少給了我一個信心〜外公必不墮落。
夜晚十一點鐘,舅舅們正商量做七事宜:遵照道士的建議,星期二晚上九點開始「過王」〜要一路引領外公的魂魄經過地獄的十殿,十一點以後才正式以道教儀式為外公做七。其間的某一個七還必須是農曆初七,所以四七必須改在星期日夜半十一點以後,之後的五七、六七和滿七便隨順改為星期日了。此時我才知道:原來「七」在世人世俗的眼光看來是可以不依正常的八識變化而隨意更改!我們爭取以佛法為外公做七的機會,也將做七列為下一個挑戰。但是由於母親也只不過是外公的養女,無法為外公作主,我們只好退而求其次,以為外公多做功德為前提,在星期三的晚上七點為外公誦經念佛(但是不可以用做七的名義,除了水果之外,也不能設置素齋供品)。這期間我們必須接受長輩的質疑、鄰居的冷言冷語和家人零零落落的參與,但是母親和我們決定全力扛下所有的「七」,好讓外公在善神的擁護甚至佛菩薩的接引下往生極樂。感謝宋師伯、李媽媽、心刻、淨調、心庥、心碩等蓮友的鼎力護持,讓我們得以在艱難中度過,也讓兩位舅媽種下了學佛的因緣。最後在滿七時,在外公靈前向他報告這段時間,為他做的災僧、濟眾、放生、贊助啟蒙教育等善法事業,願他能以此資糧往生西方,以圓滿這段因緣。
看看我們曾經接觸過的家親眷屬、親朋好友,令我想到憨山大師的警眾偈:「悲歡離合朝朝鬧,是非窮通日日忙,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他鄉!」回憶這數十日的挑戰與煎熬,真像一場夢境,想想自己臨命終時,會不會也遇上這種窘境,那真是太可怕了!而外公的狀況只能用「拔河」二字來形容:插管與拔管之間、好死與賴活之間、世間喪葬禮俗與佛法之間,像是一場業力與願力的拔河。外公喑啞而鬆弛的弦早已彈不出生命的律動,卻被強行旋緊而終告繃裂;軟冤家的纏縛如葛藤,危脆的肉體被覆蓋的無力做主;世俗的薰染有如疾風,將微弱的佛芽善種應聲折斷。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願更努力和家人們溝通淨土法門的殊勝,我感慨佛法的難行,也嘆息因緣的難遇,此時更珍惜自己在人道中還能聽聞到佛法,這是何等的大福報啊!就如同 雪公太老師在大夢這首歌詞中所言:「又似癡蠅,飛西又飛東,說什麼富貴窮通,保持永恆,哪了解大地山河,也要成住壞空!問眾生何來何去?宇宙人生真情形,有幾人能究竟?」只希望能有朗朗鐘聲敲破殘夢,讓大地恢復原有的清靜,也願六道眾生都能ㄧ心念佛求生蓮邦,回到心靈最後的清淨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