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期::活動報導-群鴻戲海-文化藝術觀瀾
人生漫談—監獄風雲
傻瓜需悲心勇氣
智慧助伴具效果
猶如地獄之鬼王
原是人間真菩薩
認識鄭益隆先生已有十餘年,有幸邀請他到學會發表從事監所收容輔導工作的專題心得,這也是唯一一次對眾人談論他的心得感言,只因他所做的工作或許很難讓一般人理解,行事一路低調,亦未曾見諸媒體報導,但他以一位未具教育背景身分卻獲法務部頒贈師鐸獎殊榮,其思想行事作為實有諸多殊勝之處。
為何從事監獄收容輔導工作,就其所言,就是「嘸甘」二字,也就是心生不忍,不忍見犯罪人在監獄忍受監禁之苦,進而發心要讓出獄人能夠在社會上過正常的生活。在此之前,曾因自己女兒國中時被編入放牛班,經他加入家長會,陪同女兒唸書,終至女兒能順利地從台大畢業,進入社會工作。又眼見許多同學因觸法而被拘禁至監所,比比自己女兒的實例,而生起輔導監所犯罪人的心念。
十二年前,先行承租房子,以之作為收容出監青少年之用,後因收容青少年受限於法令的重重關卡,遂轉為收容一般監所的更生人(服刑期滿或假釋的出獄人),考慮到對收容團體的影響層面,除了有精神病或毒品習性者不收外,其餘皆視容量及急迫性,俟其出獄後收容。有鑑於待收容人數之眾,除原承租房舍外,另加購房子以供更生人居住,目前收容有廿二人。
需要出獄後立刻有地方住的更生人來源有二,一為地檢署交付,另一為監獄內的教誨人員引介。決定是否收容之前會有一段輔導期間,在這期間只視對象與之晤談,不看法院判決書,因判決書對犯行之記載太詳細,怕影響決定。也就是只依更生人是否有收容的需求,而非以更生人之前曾犯何罪來斷量。
亟需出獄立刻被收容者有三種類型:一是無家可歸者。這些人通常服刑期都很長,少則十七、八年,多則四十餘年,已無親友可聯絡濟助。其次為有家歸不得者。這些更生人和家人關係不好或已不被接納。例如一位早年受虐,觀念偏差,強姦兩位妹妹,又嗆法官,致被判處最重刑期。出獄後予以收容,只能由其母到收容處所看他,改善母子關係,又與其妹難有復合希望,致不能回其家。另外一種是有家但暫時不宜回家者。這一類型者,通常需求就業、就學或就醫。鄭居士曾捐款就業博覽會數十萬,但無任何工作機會給更生人,因此自己另找四個就業體系,以提供有就業需要的更生人工作。就學通常因父母無法管教子女,請託而予以收容代管。有些無法負擔醫療費用者,也都由他一手支應。曾為一位脖子被人打斷的老更生人,一年多就花了數百萬元醫療費,雖然醫好之後因被撤銷假釋,須回監獄再關七年。如果先回監獄續關,不可能獲得醫療。
鄭居士沒有很高的學歷,實際上他是一位務實的商人,生意做很大,曾夥同幾位蓮友為兩百件上衣請教於他。以他基本交易量為百萬件起跳的生意人,還是不厭其煩地為我們提供建議,絲毫沒有市儈氣息。莫怪乎他能斷然為女兒的教育而逐步退出商場,更能在退出商場之後,全心全力來從事輔導收容人的工作。
基本上,鄭居士提供給更生人的,除了租及買屋讓他們免費居住外,輔導就業、就學、就醫、改善家庭關係等,無一不具。尤有甚者,即令閒著無事,亦提供零用金讓更生人使用。避免他們無錢花用而再度觸法。曾經租下店面讓更生人開店,亦曾鼓勵更生人保持善行,於假釋期滿時帶更生人搭郵輪出國旅遊。這種另類的輔導方式,恐怕是空前絕後。地檢署的主任檢察官怕其花費太鉅,想幫他申請立案,可以獲得資助。但他卻以立案之後會被繁瑣法令綁手綁腳,完全不能依其理念來幫助更生人為由,予以婉拒。迄今仍是獨自一人維持整個運作。
當然整個監所諸多風雲中,也有令人懊惱的事項。大都是來自監禁太久的受刑人,不相信有人肯真心幫忙的認知。例如輔導一位犯下七十八件盜匪、十二件強姦案,自廿二歲關了十五年,還經常提非常上訴意圖脫罪的受刑人,長達兩年輔導期,認為鄭居士前來輔導他是謀其金錢,直至鄭居士的仁心與誠意,讓他及其家人都感受到了,才安心服刑。又曾為老榮民申請其退休薪俸,為求往後生活好過而幫其保管,卻被告侵占,要去地檢署出庭。也曾有冥頑不靈者,持續違反規定,被撤銷假釋移至宜蘭監獄執行廿五年徒刑,卻以金錢糾紛為由向鄭居士提告,結果是希望鄭居士能到宜蘭去探視他。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所幸,已累積十幾年的經驗,能引起煩惱的事越來越少。目前橫亙在前的最大壓力,其實是不能出事的擔憂,只要出事了,這些年所做的全都白費,這一方面要求更生人要爭氣,不再為惡,另一方面要時時保持低調,總不能介紹說這些人都是一些從監獄出來的殺人、盜匪、強姦犯吧!
曾有人問鄭居士這些人會不會打他?實際上因為他的善行,也是有獲得諸多加被的。在監行內有教誨人員及管理人員,在監所外有檢察署、警察局等諸多靠山會保護他的。言及他自己,無不良嗜好,都在做幫助他人的事,錢不多也不缺,平時買鞋子、衣服一次都買一堆,分給更生人們,只因「他們是我的家人」,根本不擔心有人會害他,他也從中得到最大的獲益。
鄭居士心裡很明白,往後可能沒有後繼之人來接手做,因為做這種事需要智慧、經驗、錢脈、人脈並具才能成就。智慧依老師所言:智就是能夠決定要走哪條路,慧就是能夠分析事情。人脈取決於人和,例如在監獄裡你不找對人,那是寸步難行。錢脈:一定要有夠多的錢才能成就事業。經驗:光念書,有錢買不到,九歲天才可以讀完大學,但無做事經驗如何去做事?若再加上需具備與諸多更生人共同生活的膽識,恐怕沒有半個可以這麼做的人,從一個「嘸甘」開始發心,默默的做,而且持續做了這麼長的時間,是絕無僅有的。有些人會認為為什麼還要幫助那些窮凶惡極,犯案累累的重刑出獄人。或許鄭居士亦未曾想過這個問題。然而,如果深入觀之,這些更生人如果沒有像鄭居士這樣的人立即收容輔導,必然一出監時立刻再行犯罪,或許我們周遭之人馬上就成為受害人,鄭居士由「嘸甘」而起的發心,其結果是讓包括你我在內的諸多人免遭傷害之苦,就其實質作為而言,鄭居士或可稱之為人間菩薩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