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期::活動報導

莊嚴一百二十週年紀念展 — 觀夜坐圖記之興思

吾愛莊夫子   素有超然心

法書兼各家   往來有鴻儒

展品豐富性   家人亦知音

觀賞人如織   藝文春秋作

 

一、前言: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飲

  慕老一百廿歲誕辰紀念展,開幕當天上午假導覽義工之名,得先一睹展覽場之作品,一臨場甚是駭人,既多樣化且展件數量多,為歷來僅見,無怪乎下午開幕典禮時,梁館長永斐致詞云:此次展出有數個第一,展期最長,場所最大涵蓋南北展廳、文華軒及東廊道,展品最龐大多至374件,又有湛藝莊門,渠讚如政壇第一家,莊家乃為蓬萊藝壇第一家。
  就故宮半世紀,書道幽光,翰墨知交與湛藝莊門四展區, 巡禮一周,各以一首七絕,速記初次相遇印象,依次為:

(1)南遷史事靈均憶,始末點滴見孝親。
     山洞重登尋手跡,蓬萊國寶話艱辛。
(2)古來書道有幽光,字裡真情遺跡彰。
     寒食蘭亭祭姪稿,慕陵翰墨繼心腸。
(3)知交千載難尋覓,患難平常不易求。
     師友鴻儒存墨跡,興來風采德芳流。
(4)湛藝莊門第一家,潛藏傳統創新加。
     中西霑溉聞遐邇,巾幗結陶更值誇。
 
  思量此四首七絕亦是一己日後作為導覽解說現場作品的綱要,惟要記錄此段相逢因緣,仍須秉持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飲的理念,斟酌再三,乃擇夜坐圖記,期以輕取毛髮深及骨髓的方式,述說自己對莊慕老紀念展契入的面相,藉能闡明其作品的梗概及一生的行誼,雖有企圖心,禿筆或恐半折心始耶。

二、略說夜坐圖記:

(一)夜坐圖:傳移摹寫工夫深,伯樂得識千里馬。
  圖是畫於西元一九四五年,時從貴州安順往北遷至四川巴縣水竹溪,戰事稍緩時,慕老委請同僚劉奉璋所繪,奉璋字峨士,是天津人避禍徙至黔中安順,有繪畫天份,時慕老為安順辦事處主任,因人力吃緊,乃拔擢任用二人,一為峨士另黃異,黃異字居祥,擅長苗地風景人物畫,據聞曾獲台省美展第二名,峨士在安順期間,勤摹寫古畫,畫境遂日進,眼界止於取法宋代以前之大家。彼二人更是莊家公子之繪畫啟蒙師,二人同護送故宮國寶至北溝,惜二人均英年早逝,若假以天年,慕老云當在畫壇有一席之地,能與古、今人爭長短也。
  峨士夜坐圖乃仿自明沈周,所謂傳移摹寫,作品形式為立軸之水墨山水畫,尺寸大小相近,有別於手卷形製之安順讀書山華巖洞圖,而與同是立軸的戴笠圖相似,此三幅圖,蓋都是慕老之籌劃,請渠搦管而成,後二幀捐贈故宮典藏,峨士之畫能傳世,慕老誠是其伯樂也。此畫之位置經營,茅屋數間,座落在叢山林壑裡,屋前種幾株龍鱗,板橋橫於溪澗上,不論因物象形或用筆老練,深具骨力、富有氣韻,與原作形神逼似,正是隱居以求其志之佳所,可閒居靜坐耶。

(二)夜坐記:銜華佩實
  夜坐記一文,言之有物且文采斐然。其用辭典雅,廣泛運用四言體,夾以駢體,更兼散文賦,如描摹屋外屋內身內諸聲,參寫秋聲賦之筆趣,亦不遑多讓耶,此略述該記文藻之美。至言藉夜坐可陶養性靈之方,并探人生奧賾及宇宙之眇諦,滌除玄覽,對外境之聲靜聽之,一聆天籟響;腦海澎湃之聲,息之收視反聽,默然寂照,體察識起處以順正,從而體悟夜坐乃人生至樂,又云夜坐不求必靜,不與緣絕,以修天爵,此一旨趣也發人深省耶。夜坐記既涵養消融了儒釋道之靜坐觀,有文有筆,依情為文,誦之有深味也。



(三)夜坐圖之法書:章草嫻熟,深富韻味。
  觀夜坐記法書之貌,依稀記得莊伯和先生言其師書道之追求,不侷限渠一生至交臺老所述,歸納其學書歷程,即一九二○年代專意於褚河南,三○年代轉攻道君體,四○年代著意于趙子昂,六○年復留心北齊之唐邕寫經碑、泰山經石峪金剛經、

水牛山刻石及好大王碑,而提出更有其他書家或碑帖元素如涉獵沈尹默、禮器碑、西嶽華山廟碑、漢簡、顏魯公、坡公及章草。臺老之說,容或粗說,當屬符合;另莊伯和先生補充,自是高見,觀賞慕老榮退與其所書「國立故宮博物院」匾額合照,與大銅鼎題「國父訓詞」拓片,除禮器碑筆意,亦頗多參以史晨、乙瑛碑,至雲烟山水一聯,竊謂融米襄陽筆觸。而夜坐記書體,通篇章草筆意,俯拾便得,略取該記文屬章草筆調如道、導、半、是、長、歲、東、寥、無、才、殘鐘、蟲、內、呼、益煩、識所起、順、夜、天爵、笑、相等,或化點為捺,或化橫為燕尾,或化撇為捺等,蓋是章草之特色,同宗及門其言亦不虛也。
  此記書於一九四五年,當屬四○年代法書,乃自運題詞,章草不同今草,可師法帖遠遠不如今草,能運用得如此熟稔,自是非一朝一夕所能練就,足見四○年代習趙體,或只是一面相,究竟習章草始於何時,亦不得而知也?

三、從夜坐到號六一翁:水到渠成

  夜坐者,是靜坐於夜間之謂也,為靜坐範疇,從夜坐記可知慕老未逮知命,已然好樂靜坐之至樂,細繹夜坐記一文,當可知曉,此其一也。
  臺老與慕老,北大時期,同寓北都西老胡同邢次青宅,各別居北房西廂,臺老時見慕老宿舍,金石考古之著盈棟,又耽於臨池,初不以為然,曾譏翫物喪志,後通達知交以翰墨怡情,天機清妙,復能澄懷味道,乃嘆昔日之淺見!書道闡幽光,由來久矣,此其二也。
  不論西遷安順、巴縣,雖有家事、國事之疲憊,閒步林間以放鬆自怡,亦想當然爾,而後徙台,居北溝洞天山堂,曾邀諸友同登吉峰山,或上巳修禊,在在透露出素有散步詠涼天之生活情趣,此其三也。
  三五好友,同聚一堂,談書論學,酒為助伴,不必耳順,此其四也。「道道非常道,拳拳太極拳」,何時習君子拳,靈均未語,而「三盃通大道,一醉跌跟頭」,此聯隱微處或可測知花甲之前早已習太極拳,愚好智慧拳(智慧拳、君子拳,皆太極拳之異名)數十年,略知鬆柔之道,能臨跌倒翻之險境而毫髮無傷,非僥倖也,若無幾十載之修練,不致於此,此意外事件,正說明習拳亦有一段歲月,此其五。年年月月日日,如是生活,自我奉行不輟,則六一翁之別號,至六一齡,水到渠成矣。六一翁以神智體書之,亦慕老之創新,未見歐陽永叔有此簽署。
  由夜坐圖申一己所見所思,誠不及萬一,未能說出的更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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