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期::活動報導-九十八年暑期心靈成長班活動報導~謙謙君子

影片欣賞課程~天亮了(密碼女兒與解碼媽媽)

李中旺導演



當時年僅十歲的莊馥華,於民國八十三年,因鄰家男孩玩火,釀成火災,她因吸入過多一氧化碳,造成長達三個多月的昏迷,腦部嚴重損毀,醒來之後失去了視力、行動及語言能力,日常生活一切均須假手他人……。



緣起


小時希望自己將來能製作卡通片,現在做的卻是紀錄片,雖不討好人,但卻能感人。


本片緣起乃在多年前,有朋友介紹彰師大特教系教授萬明美所拍攝的《在黑暗中追夢》,此片以十二年時間追蹤被拍攝者的發展,又用兩年時間拍攝成紀錄片,請導演哥哥萬仁指導,找文化大學戲劇系學生林懷生掌鏡,我在那部片當中看到馥華殘而不廢,努力生活與工作,由於她的樂觀進取,使得這部片子後來成為各個小學生命教育的教材。


之後台中瑪麗亞基金會(專門照顧中重度身心障礙者的機構),想製作一系列紀錄片,在一個偶然因緣裏,有朋友找我以三個月時間拍一部二十分鐘的短片,本來還有其他工作要作,所以意願不高,當知道主角是莊馥華時,回憶先前看過的片子(《在黑暗中追夢》),心想如果能藉拍此紀錄片的機會認識莊馥華,對我個人的收穫會很大,所以趁此機會去拜訪莊家,心想像馥華這樣的小孩,她的媽媽一定倍嘗辛苦,希望能拍出馥華人生中最重要的支柱—媽媽的情懷,亦能補足先前片子的未盡之意。


拍攝過程原以為很快可以殺青,結果當其他導演都已經將片子交出時,我卻還在拍攝。在準備拍馥華紀錄片時,她問我:什麼是紀錄片?紀錄片和劇情片有什麼不一樣?當告訴她紀錄片和劇情片架構上的不同,以及發展的歷史等等,她又問:你什麼時候才知道紀錄片拍完了呢?這部片紀錄片命名為何?這些都是在大專院校影視科系的學生才會問到的問題。且馥華陸陸續續問一些奇怪的問題,之後因為劇情需要,花了很多的拍攝時間,影片也超過了預設的長度。


片名《天亮了》是馥華自己取的。前一部片名是《在黑暗中追夢》,馥華不想在黑暗中繼續摸索,希望能夠從惡夢中甦醒。當馥華在火災後昏迷的四個月當中,每天早上,她媽媽都會喊著:「馥華,天亮了!起床了!」希望之前發生的惡夢,一覺醒來都過去了。所以當馥華建議紀錄片取名為《天亮了》時,很有意義,就採納了她的意見。


馥華對於片子的配樂也很有意見,一般會在拍完片子、剪接的階段才會去想該用什麼音樂,馥華希望能用蕭邦的鋼琴曲,而且還指定要用蕭邦的哪幾首曲子,要我們回去聽聽,碰到這麼認真的被拍攝者,我們也必須要多做一點功課。


這部片最困難之處是快要剪接完成時,馥華希望在紀錄片當中放入劇情片,希望可以寫一個劇情片劇本放在紀錄片裡,一般遇到這種請求,相信每位導演都會拒絕,這是很奇怪的要求,沒有道理也沒有意義。然而我想到,馥華平常就有詩文的創作,或許應該鼓勵她創作一個劇本,所以答應了她的要求,出發點只是希望能鼓勵她開始創作而已。一星期之後,馥華媽媽交出草稿,主角是她自己遇到的一位學藝術的學生,兩、三個星期之後,馥華已把劇本寫好,這時變成我的難題。拍劇情片是很複雜的,而且已經超過交片子的時間了,後來想到用照片來呈現這個劇本,可貴的是馥華在創作這個故事時,和她媽媽有了一段對話,媽媽發現女兒情竇初開,在拍攝這個情節時,感覺是遇到寶了,太幸運了!



結案


片子做好時長度五十分鐘,超出原本預計的二十五分鐘,但想若片子有可觀處或許還可,若評審要求我剪成二十五分鐘長度時再說,索性對方同意保留全片的長度,並壓製成DVD,免費送給所有的學校。



未呈現的情節(處處顯現母愛的光輝)


當初馥華因火災昏迷四個月之後清醒了,卻和外界溝通非常的困難,大家都以為馥華頭腦受到傷害,其實是視線極模糊,且無法說話,但腦部未受到傷害。直到有一位醫生發明了拼音表,讓馥華能完整表達心思,而她媽媽也很快學會這個拼音方式,成為馥華的翻譯機。馥華是一位很愛讀書的孩子,在受傷之前功課非常好,清醒之後表達要讀書的意願,媽媽後來找到彰化仁愛實驗學校,該校願接受身心障礙者,為了要去彰化讀書,媽媽學開車,而且還買了一台可以載輪椅的大車,每天早上開車從台中到彰化,陪著馥華念完國中與高中的課程。馥華媽媽過去家中的經濟情況不好,所以只念到國中畢業,因為陪著馥華上高中,所以也把高中課程旁聽完成。


馥華高中畢業之後,雖很想念大學,然無法看見測驗題,也無法以紙筆寫出答案,是一位多重障礙考生,沒有任何一套考試制度是依據她這種考生設計的,所以沒有資格參加大學聯考,這是她人生非常大的遺憾。雖試著想去一些大學旁聽,但都遭到拒絕,彰師大老師同意她在課堂上旁聽,即使馥華程度很好,還是無法取得大學文憑。


在她二十歲時意識到無法繼續念書,或許可以工作,所以曾想過當服裝設計師,腦中雖有很多織品布料的概念,服裝剪裁的樣式,以及各種顏色組合的想法,並透過翻譯講出心中一套衣服的樣子,然沒辦法親自將她心中的衣服樣子畫出來,很難與他人溝通完成作品。


之後馥華又想當廚師,對於美食有很多想法,因為體能有限,每天幾乎只能躺在床上,所以聽了大量的廣播,透過廣播得知哪裏有好吃的料理,哪些餐廳有哪些菜,全部都背起來,能背出好幾百道菜的食譜,但總不能躺在床上,要別人做出你說的菜吧!


於是回歸創作,當馥華昏迷醒後,就開始有詩文的作品,陸續到現在也有好幾百篇的詩作,並刊登在自設的部落格「馥華的詩心詩語」,可以上去欣賞,也給她回應與鼓勵。雖然馥華很想將詩作出版,但大環境不景氣,出版社也坦白說明,每出一本書就賠一本,其他人也沒有餘力幫她出詩集,所以出詩集的計畫目前還是停滯的狀態。希望有一天馥華的詩作能受到肯定,讓出版社賺錢,而不是透過政府的補助,或以殘障者的特色使詩作出版賣錢,目前出書的夢還沒完成。



心得交流


問:導演對馥華的家庭而言是陌生人,如何在拍攝中融入她的家庭?


答: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第一次去她家時,只做對她家人的認識,問及生活作息以及工作狀況就離開了。之後慢慢融入她的家庭,以她家庭一分子來拍紀錄片,當初馥華很失望我來拍紀錄片,因為當初有一位很年輕的女導演想要選定馥華來拍片,也拜訪過馥華,所以馥華滿心期待這位大姊姊導演,能有一些姊妹淘的話題可以談,沒有想到後來這位大姊姊不拍了,換成了一個留鬍子的大叔要來拍。


要怎樣融入他的家庭呢?一開始時,就先將拍紀錄片會造成的干擾告知,讓他們有心理準備,或許會在他們家起床之前就過去,拍攝他們的作息,也可能在她家裡待到晚上,拍攝馥華的復健以及就寢的部分,必須要常常在她家出現,這時候她父親面有難色,但我還強調或許不止一次,因為得讓他們習慣我的出現,才不會因為家裡有攝影機顯得尷尬,如此才能拍到自然的生活方式。現在所看到的紀錄片,是已經融入她家之後捕捉到的畫面。有時候她父親從房間走出,經過客廳到廚房去倒一杯水,穿著一個大內褲或者背心從鏡頭前走過去,我知這是成功融入的成果,他已經不在乎我的攝影機,在鏡頭前以平常的樣子出現。



問:拍攝過程理想與實際是否有差距?是否有想捕捉的畫面而卻無法捕捉?


答:
我很想和馥華深入的對談,馥華的軀殼如此被困住,但是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深度到哪裏?她媽媽在身邊與不在身邊,相信她回答的語氣和心情都會不一樣,我很希望能將這一部分拍出來。我的拍攝伙伴很快的學會數碼拼音表,從一二三四轉換成ㄅㄆㄇㄈ,我們用這樣的方式訪問她,但後來我們不忍心再訪問下去,因為馥華用這樣的方式回答得非常辛苦,她與媽媽對談,頭只須輕輕的擺動,媽媽就知道是一還是二還是三,然與我們溝通時,頭卻要擺動的非常大,而每一個字都要用好幾個角度的擺動合成,講一句話可能要花幾分鐘,進行半小時的訪問,只講了三句話,我們感受到她已經很疲倦了,所以很難以這種的方式作很深入的訪問。


我們很想問她媽媽這樣照顧她,她的感受如何?馥華生活所有的一切都須透過媽媽的幫忙,透過她去談媽媽,這時她媽媽不適合在旁邊,但這是理想,現實卻做不到。


問:馥華的生活是很辛苦的,而您的工作也很辛苦,或許沒有拍出你想要的東西,或許拍攝的東西太多不知如何剪輯成引人入勝的內容,不知道導演您的耐心是如何培養出來的呢?


答:
每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能將好作品作出,是因為有動力,先有動力才會有超乎常人的耐心。動力是因為聽到她感人的故事,此時就會有很強的耐心(此時李導演激動得不能言語),我很想將她的故事讓更多人知道,那個故事非常打動我,我希望這讓我感動的片段也可以感動別人,所以希望一直拍到我滿意的狀態,十天作不到我就拍二十天,本來三個月就要完成的影片,可是卻拍了半年,馥華爸爸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一直來我家,這部片要拍這麼久嗎?很多東西你們不是都拍過了嗎?為什麼要一直重複拍這些東西呢?他當然不能理解,我內心知道有些一直沒拍到,必須要繼續拍。就像馥華一開始問我的問題,如何知道紀錄片已經拍完呢?就算時間已經到了,但我知道還有沒拍到的內涵,當我知道要的東西都拍到了,才有後面的剪接,雖累積很多拍攝的素材,接下來更是痛苦,在這麼多的素材要選出精彩的內容,再加以組合,表達出被拍攝者最精彩的部分,篩選出可以感動觀眾的精華。


這樣的動力並不是我自己有什麼堅強的力量,而是來自於被我拍攝的人,他本身的生命、生命的熱情,那種元素感染了我、影響了我,讓我可以用更強的耐力去完成,這是互相影響的成就。


我很幸運能從事記錄片的拍攝,在這二、三十年拍攝紀錄片的經驗,是我人生很重要的養分,依著這樣的養分讓自己成長。


問:請問導演如何保持熱誠?


答:
我沒有在大學唸過電影,沒有學過這些拍攝電影的基本知識,我所有的技術能力都是在拍攝現場,透過被我拍攝的人所感染的力量,受他們的影響而持續的堅持下去。我所拍的第一部紀錄片,是新竹曾經有一個小朋友叫做陸正,被綁票撕票案件,他在放學的時候被歹徒抓走而且撕票,還將他的屍體丟到海裡,找也找不到了。他的爸爸媽媽非常傷心難過,但所採取的方式卻是用更大的愛來還給這個社會,他爸爸媽媽買了一大片土地,成立了陸正苗圃,開始自己買種子培育樹苗,樹苗長大之後免費送給想要種樹的人。能拍到這樣的紀錄片,是原本生活很狹隘的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受到這些人的影響與鼓舞,之後我每次都從所拍攝的人物當中攝取到很多養分,就是這樣的理由讓我堅持下去。拍攝紀錄片是非常辛苦,也可以說是非常孤獨的,紀錄片不像劇情片可以用很大的宣傳活動而被大家注意,或者得到名望或者財富的回饋,能夠堅持到今天,我覺得是透過被拍攝者的影響。


其次紀錄片放映的管道非常少,電視台沒有放紀錄片的頻道,也沒有人願意出資放映紀錄片,所以我們是被迫到各地方去放映,放給觀眾看並直接與觀眾對談,看到觀眾的迴響,都讓我們覺得辛苦是值得的,現場感受到的力量,都讓我們覺得堅持做下去是對的,因為有太多這樣的故事與生命值得我們去記錄與傳遞。


問:導演說打開心量去吸收別人的養分,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真情流露的影片,如果能在電視台播映應該會有很多迴響,為何普遍的大眾無法得到這樣資訊?導演覺得我們的人心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呢?


答:
被問了這麼大的問題,我或許沒有能力回答,傳播媒體其實是引導社會風氣很重要的一環,然而傳播媒體也常常是反應了社會的現況,風行草偃,上行下傚,在上位者或者所謂的成功者作了什麼行為表徵,就會成為我們的表率。而媒體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將這些事件播放或者放大,常常會有劣幣驅逐良幣的情況發生,媒體因為是商業機構,所以他們的取決點是有市場否?有賣點否?若沒有市場以及廣告收益的片子,他們就不會去推廣。


我們大部分都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將紀錄片作出來,再與電視台談播放,幾乎都是遭遇電視台種種的刁難,他們覺得這樣的片子不會有人要看,如果能爭取到晚上十一點播映就算是很不錯了,晚上八點是要排連續劇的時段,即使我們以在其他地區播放的成果來證明,但沒有用。


在電視節目只有三台的年代,我們曾經爭取到晚上九點到九點半播映過一些紀錄片,字幕打上我們辦公室的電話,希望觀眾朋友分享感受,破天荒的是在九點半片子一結束時,辦公室五支電話開始響,我們工作伙伴輪流接電話,從全省各地來的電話持續到凌晨,收到的信件也裝成好幾個紙箱,民眾有很大的迴響,相信收視率也很高。只是電視台或者是傳播媒體沒有提供這樣的平台,就直接斷定民眾不喜愛這樣的節目,這樣的節目其實非常有養分也很美觀,他們自我設限認為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影片。如果電視台多作一些這種節目,整個台灣風氣一定會改變,如果我們能少一些沒有營養的節目或電視劇,應該會有很好的影響,但是我們人言微輕。不過這二十幾年來,觀看紀錄片以及製作紀錄片的人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學校也會開設紀錄片的課程,這也有一些改變,但是對於主流媒體,我們還是很難去撼動。


結語


走向未來迎向光明,我們多多來欣賞美好的紀錄片。 雪公說:愛台灣不是愛台灣的阿里山、日月潭,而是愛台灣的人心。我們好好的將台灣善良的風俗溫厚的民心加以報導,定會造成非常殊勝的氣象。


台灣有很多有內涵的人,可惜國家卻沒有編列預算將這些人的內涵加以紀錄。例如孔德成先生是三禮的權威,他人生的歷練與內涵,對古書的勝解力,能引領學生進入古文的世界,讓國文課變得非常生動又有意思,但是這樣的人卻已經入土,這樣的內涵未被紀錄。


未來將禮請導演拍 雪公老師的紀錄片,透過老師弟子們的回憶以及歷史資料,將 雪公老師內心形象勾勒出來,在導演的動力及耐心,必定能將這位居住在台灣的聖人完整的呈現。孔子過世之後,歷代大儒對論語的解釋、對文化的體會,很少有 雪公老師的能耐,這是台灣人莫大的福報,居住在此比大陸、甚至是山東還要幸福,因為雪公老師最精彩的一段,是在台灣度過,影響所及難以想像。未遇到 雪公老師,不可能會如此認同自己的文化,並結合志同道合者辦國學啟蒙班,栽培下一代。


從老師身上看到君子的風範,看到一位顛沛流離來台灣,年已六十歲的老人,到了台灣如何開創文化的大局,所度者大多是客家人、本省人,那些人不會覺得 雪公老師是外來者,反而認為 雪公比他的父母恩德還要重,孔德成先生在 雪公喪禮中,對之三跪九叩,一位長官對部屬恭敬若此,哲人雖已謝世,典型猶在,典範長存。


導演若能拍攝這樣的紀錄片,必是呈現文化真正的薪傳,道統文化能培育學者成就聖人的氣象,必找到台灣的未來及希望。透過導演所拍的紀錄片,真實相信台灣會有非常好的未來。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