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緒

時空相連在人心

可歎時下常非古

神交故人得真傳

要為來世作典範

龍門石窟因龍門廿品而著稱於世，瞻仰已久，要論結識因緣，且聽我從頭說起，慢慢道來。

憶昔大學時，打從接觸中國書法史，依稀記得龍門廿品在書法長河中，獨樹一幟，熠熠生輝。役畢入央行，覓得心玉盦（薛師書齋名）從定之師臨池學書三載，淺嚐其品味；後在一次偶然機緣，於孔孟學會認識了然齋主（寇師培深書齋名）又從太山師學多年，由唐楷而北碑而行書草書，浸淫日久，漸能領略其方筆之趣，當時曾臨首品「始平公造像」，覺其雄強難臻其境，由是生起景仰之心，故余初識龍門石窟，乃藉由龍門廿品之臨池。

待入盤石（薛師別號）書會，書會承傳於心太平室，上繼黨國元老 于右老標準草書一脈，迄今仍不擅長標準草書，但亦略知一二，曉其理想。默識蓮宗八代祖師蓮池大師所言「依他樣子去修」，故每每在臨寫標草過程中，兼學北碑，何故？思量右老標草樣子為何？雄強氣魄之書風，眾所皆知，察其年譜知係其中、晚年之作，直接取法或只得其皮相，必也探求其臨書及創作過程，誠哉其夜不寐讀詩集聯詩云：「朝寫石門銘，暮臨二十品，竟夜集詩聯，不知淚濕枕。」由是詩識右老學書歷程，欲得標草之真髓，能捨北碑嗎？能捨龍門廿品嗎？余雖不及其朝夕用功，亦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是以與龍門廿品實已是多年老友，也與龍門石窟結下不解之緣，焉知有朝一日，能親臨其地。

丙戌年未月漢唐文化知性之旅，獲知宥琢吾兒擔任龍門石窟景點之介紹，當時野人獻曝為其指點迷津，特引介龍門老友，奈何若知未知，竟然失之交臂，或許老友之體型、舉止與他相距甚遠，一壯碩一修長，一舉動沉著一飄然若仙；何況年齡也相距遙遠，諸老友皆是北魏時期人物，活動於六世紀初期，距今約當千五百年，故終究不能神交感應，得其青睞。畢竟諸佛菩薩相較是其稍熟悉的一環，奉先寺有無比莊嚴的盧舍那佛、無畏苦行迦葉尊者、多聞專注的阿難尊者，更有那上首弟子：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薩、如來長者子的大願普賢菩薩等，透過無遠弗屆的網路，一一出現在其所準備的簡報中；慨歎因緣不具足，他日期能誘導他親近龍門二十友，相信對他的書藝必有所助益，亦可提供其迥異的美學類型。

龍門石窟行，心底隱約盪漾著一股情緒，大概是近鄉情怯吧！出發前，除打點碑林博物館友人，也曾翻閱龍門友人之相（造像），深怕叫錯名字，畢竟未真實的謀過面，除比丘慧成為始平公造像記（３）以陽文不易認錯外，其餘如尉遲為牛橛（１）、一弗為張元祖（２）、北海王元詳（４）、解伯達（５）、魏靈藏薛法紹（６）、北海王國太妃高（７）、楊大眼（８）、比丘道匠（９）、鄭長猷（１０）孫秋生劉起祖（１１）、高樹解佰都等（１２）、比丘惠感（１３）、太妃侯為亡夫賀蘭汗（１４）、馬振拜等卅四人（１５）、廣川王祖母太妃侯（１６）、比丘法生（１７）、安定王元燮（１８）、齊郡王元佑（１９）、比丘尼慈香慧政（２０）等造像記，不厭其煩縷列老友名字，自有其用意，從其名可窺一些端倪，除印證書上所說此等造像記，皆為北魏王公貴族發願為其眷屬或帝王所造，遙想老友當時有在世有已亡，其間為老友超生者，有父女關係如始平造像、母子關係如牛橛造像、父子關係如鄭長猷造像、夫妻關係如張元祖造像、祖孫關係如廣川王祖母太妃侯等；有為生者祈福如北海王元詳造像，間有為國祚及帝王祈寧者有解伯達、楊大眼等造像，更有為生者及亡祖、亡考、亡妣祈願勇離穢趣如安定王元燮造像。又從廿品碑文中得知老友之眷屬，所造之像有本師釋迦牟尼像，計有二品（６、１８）；及彌勒像計有７品（１、４、５、１０、１３、１４、１６），由造像記之觀察，顯見阿彌陀佛得西方極樂淨土，在當時並未盛行。

是日沿著伊水右側，由於微雨過後，天朗氣清，清風徐徐吹來，行走石路及台階上，正是踏青好所在，更是緬懷老友思古幽情好時節，地陪雖盡力介紹龍門石窟，其品味與宥琢相仿，側重在石雕藝術，至若龍門友人，印象中鮮少提及，千里相會，心頭茫然，不知何處行？究竟是地陪不知，抑或修護中，還是已然消失在天地間，我尋尋復覓覓，獨自由奉先寺左側繞行，向上登高，視野愈來愈遼闊，伊水靜靜地流淌，流過北魏、唐朝……，昔日色相莊嚴，眾彩敷飾，而今已褪盡光彩，走向淳樸，十年浩劫及不肖之徒的巧取豪奪，已然面目改樣。自然的殺手，不可厚非，風風雨雨本無情，正訴說住、壞的不變真理，而可怕的是人為貪婪之欲，為利斲斷奪取佛菩薩石雕像之首或手而出售，尤懼怕打著打倒偶像，將眾生依之生起恭敬三寶之行相毀壞，能依之生起種福田之心澆熄，更是可惡之極，悵然拾級而下，不見老友，心有所失。

返家披閱文獻方知，沿著伊水，長近一公里，兩側溶岩壁上存有二千三百四十五洞窟，碑刻題記二千八百餘塊。而龍門廿老友，除一位外，都住在古陽洞，心想友名雖如雷貫耳，若無識途老馬之指引，亦不知也，真所謂若逢不逢，若見非見，誠此行之寫照。擱筆之前，聊賦詩ㄧ首：千山萬水為伊來，思念之泉久溯洄，臨境方知面目創，他年能續料已衰，不禁慨歎一聲龍門廿品久違了！龍門石窟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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