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期::孔學一隅-孔門心法—中庸之道

孔門心法—中庸之道(三)

用中入世知幻現

依用安立世名言
覓體了無自相空
雙觀觀察聖人智
 
中庸義理與名相釋義
 
 
前言
本堂課程實乃進入〈中庸〉的先修課程,在正式入文之前,先說明重要的名詞與義理。在第一章裡面,有一些我們必須要了解的名相,比如說,「中」、「和」、「性」、「天」、「命」、「道」,「天命」、「天道」,通達這些名相,就如同有了一把打開〈中庸〉之門的鑰匙,打開〈中庸〉之門,就等於打開了中國文化的寶藏之門。儒家的性與天道自子思以後就斷了傳承,但要了解〈中庸〉就必須通達性與天道的思想。幸而性命之學的解釋在道家、佛家亦有,特別是佛家的傳承;焦氏筆乘有云,性命之理,孔子罕言之,老子累言之,釋氏則極言之。此時此刻唯有不帶著成見,透過佛家對於「性」的理解、詮釋,方便我們來通達性與天道,進入中庸深廣的義涵。
 
中庸義理
有人認為「中」是帝王平衡之術,或者走馬路中間,這些都是對「中」的誤解。或有人以彈琴來喻「中」,一方面琴弦要調的恰到好處,否則弦太緊容易斷,太鬆彈不出聲音,要不鬆不緊才好;另一方面彈琴要配合時機,如諸葛亮空城退敵,當司馬懿大軍兵臨城下時,他從容不迫的在城頭彈琴,以琴音表現氣定神閑,好似等司馬懿入城,然後甕中捉鱉;當有琴弦斷時,他的琴音之中又蘊含殺機,令司馬懿不敢妄動,最終以不到兩千人的一座空城,退走了司馬懿的十五萬大軍,這就是掌握時機。
《易經》裡面形容〈中庸〉是「知幾其神乎」,幾就是微微一動,「知幾其神乎」就是,比如看一個人所交的朋友,就知道他後面會變什麼樣的人,或者看他眼前所做,就知後面結果如何,或者從現前的起心動念,就知後面會發生好事或壞事。
以上所說的〈中庸〉義涵都是在世間來論,在世間運用恰到好處,把握時機,然而〈中庸〉真正的義涵為何呢?
對於〈中庸〉,鄭康成解釋為「用中」,就是用形而上(中)入形而下,能夠掌握時機,恰到好處,發揮大用;宋儒解釋為「常中」,中(形而上)這個道理是日久天長,是不變的。這個「中」就是心法,古代聖王不僅往下傳江山,更重要的是傳心法,堯傳給舜的心法叫「允執其中」,允就是相信,執就是抓住,相信並且抓住「中」,就是「用中」;舜傳給禹的心法叫「允執厥中」,「厥」就是這個的意思,相信並抓住這個中道。禪宗傳承時就是傳心法,叫衣缽傳人,六祖後只傳心法,埋掉了作為外在表徵的衣缽。《尚書》裡稱堯為「欽明」,舜為「文明」,因為懂得用「中」,所以他們都是明君。
「時哉時哉網路教育學院」的符號是「中」加上e,就是借著網路教育把中道傳出去,往上承接老師們的智慧,往下傳承中華文化的道統。
 
中庸名相釋義—「中」
一、中的定義
「中」就是形而上,包括能證的智慧和所證的理體,當能證的智慧證得所證的理體時,叫做明心見性。明心見性的人,自然能對治煩惱、破除煩惱,所以《中庸》裡說,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明心見性、通達真理的人能夠降伏煩惱,通達真理的智慧及所證的真理,合起來叫「中」。
二、中道鮮為人知
《論語》〈雍也篇〉中說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用中的內涵太高了,老百姓很少能懂得這個道理,這已經很久了。帝王沒有這種心法,沒辦法辦合乎中道的政治,也沒辦法推廣合乎中道的教育,因此老百姓已經很久沒有在合乎中道的氣氛下生活,整個社會在功利、名聞利養的追逐下風氣變俗了。老百姓在俗的風氣下,在禮崩樂壞中,離開中道已經很久了。老百姓覺得豐衣足食,生活過的快樂,就感覺很不錯了,以為古人不過如此。可是當你經歷了堯舜時代,再看豐衣足食的社會,才知與太平盛世還差得遠,才知小康社會與大同社會差得很遠。當你吃過滿漢全席後,再吃一般廚師所做的大餐,就知道形式上好像差不多,可是味道卻不對。當你經過聖賢的攝受教化後,再看世間所謂的盛世,就會知道味道不對,火候不到,這只可為知者言,難與俗人道。
三、中道難被推展
《論語》〈衛靈公篇〉中說到,「知德者鮮矣」,懂得〈中庸〉這種內涵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孔子才周遊列國,試圖說服各國國君能用他來推展大道。可是各國國君不能體會,只知道強兵霸權對國家有利,體會不到「用中」對國家的長治久安,對國家會帶來什麼樣的新氣象。所以孔子雖然以溫良恭儉讓,得到各國國君坦然來請教大政,可是一旦孔子要發揮他政治長才的時候,各國國君難免內心有所懷疑,或諸大臣們抵制、排斥孔子,以致孔子周遊列國卒無所成,所以回到魯國只好藉著六經,把中道傳與弟子,曾子以及後面的子思就是得到了「中」的傳承。
四、用中的氣象
「中」就好比大樹的根,一般人都只看到樹的地上部分,因為沒有深入到土壤裡面,所以不知根到底有多錯綜複雜,綿延有多長,以為不要根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當「用中」來辦政治、辦教育,展現出非凡的氣象時,一般人是很少知道其中的內涵的。在漢唐盛世時的人,會認為堯舜也不過如此,其實差之遠矣。孔子出來辦政治時,弟子宰我說,「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用中道來辦政治時,所展現的氣象除非老百姓親身受用,否則不會知道。就好像一個經歷盛世的人,進入亂世後,講盛世的氣象給年輕人聽時,年輕人是聽不懂的,一般人對「中」是很難體會的。
 
中庸名相釋義—「性」
一、駁他誤解(性非善、惡、善惡相混)
「中」是能證的智慧,所證的理體是性,孔門最高的學問是性與天道。雪廬老人說,自古以來對於性沒有幾人說得對,如孟子說性本善,荀子說性本惡。但是性有不改之義,如果性是善,那為什麼還會造惡?如果性是惡,那為什麼還會造善?如水的體性是濕潤性是不改的,火的體性是燒熱性也是不改的,所以以上兩種觀點都說不通。告子說,性是善惡混在一塊,可是有的人到最後達到純善時就說不通了,如孔子、堯舜都是至善。所以雪廬老人說,《三字經》開始的「人之初,性本善」,就是立論的錯誤。
二、體性本空
(一)舉《三字經》證明
1.苦樂無自性(性相近)
孔子的看法是,「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性相近也」就是說,做善得樂,做惡得苦。快樂和痛苦的體性都差不多,如果快樂有善的體性,那快樂的都應該造善;痛苦如果有惡的體性,那痛苦的都應該造惡。可是現見很多人都是在快樂中造惡,在痛苦中造善,可見善結成的快樂,惡結成的痛苦,苦跟樂的體性差不多,差在習相遠。在痛苦中如果能夠警惕,能夠斷惡,在快樂中能夠修善,能夠隨喜善法,發揮快樂的價值,這樣就會苦轉成樂,樂會更樂。不懂得這個道理的人,就會在快樂中放逸墮落,痛苦中怨天尤人。人未必在快樂中就一定成功,痛苦中就一定失敗,快樂與痛苦只不過是果報,是沒有體性的,關鍵在於如何斷惡修善。
2.因習別凡聖(習相遠)
「習相遠」就是說,人剛出生時都差不多,可是隨著好壞環境不同,習染就越差越大,最後就有凡聖賢愚之別。如顏回小時候的朋友,長大後就和顏回差的太遠了,孔子小時候的玩伴,或者他的兄妹,長大後一個變成至聖,一個是平庸。有的人手中拿著一副好牌,結果打的最爛;有的人手中拿著一副爛牌,結果打到最好。孔子手中就是一副爛牌,小時候父親過世,後來母親過世,可是他透過不斷的學習,最後成為人才,為魯國辦大政,之後又周遊列國,推行王道,攝持眾多弟子,最後刪詩書,訂禮樂,贊周易,作春秋,影響中國兩千多年,爛牌被他打成最好。而有些人雖然身體健康,家庭和樂,生活享樂,變成紈褲子弟,最後墮落,一副好牌給他打爛。
 
(二)舉《易經》證明
1.所證無自性(易無體,卦之吉凶還依人)
《易經》裡面就說:「故神無方,而易無體」,《易經》是沒有體性的,卜到凶卦的人依然能夠趨吉避凶,卜到吉卦的人也可能未來受害,關鍵在你是君子還是小人。君子卜到吉卦,會借機發展他的前程,所以會更吉,如果卜到凶卦,也能趨吉避凶。小人卜到凶卦會更凶,即便卜到吉卦,也會令他驕縱跋扈,或貪圖享樂,放逸墮落,所以雖吉也凶,這就是「易無體」。
2.能證無自性(神無方,心本無生因境有)
「神無方」就是說,通達易經的智慧,也是沒有方所的,心識要對境時才生,沒對境時不生。如諸葛亮面對司馬懿十五萬大軍時,立刻知道退敵的辦法,這個辦法是對境的當下才出生的,不是從東南西北哪個方向來,在沒有對敵時,還沒有這個辦法出生。這觀待他過去的很多經驗閱歷,雖然已滅,但對著境界就出生,就立刻知道該怎麼解決。而其他人過去的也是已滅,可是對境時,卻沒有辦法應對。結束後,他的這種心識也沒有跑到東南西北哪個方向,想法就消失了。這種觀念是儒釋道三家的精華,真正懂得《易經》的人會善用《易經》,不懂的人只能被《易經》所繫縛。
 
(三)舉《道德經》證明(因緣生與觀待生)
善惡美醜也是沒有體性的,舉例來說,如果大家都是善,那哪有惡?對著善才有惡,對著惡才有善,利人的叫善,利己的叫惡,是觀待下的顯現,美醜也是互相觀待而成立的。
在《道德經》的第二章裡也有關於形而上的闡發,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有無相生:比如昨天很努力,今天成績就很好,昨天的努力到今天已經成為無,但今天成績很好是從昨天的努力而來,這就是從無生有。然後這個有到明天又變成無,今天成績好,但不是明天,有又生起無。如果在成績很好當中,能夠戒慎恐懼,明天的成績就會更好。
難易相成:比如不會游泳的人會覺得游泳很難,可是會游泳的人看游泳很簡單,那游泳到底是難還是簡單?再如性與天道一般人會認為很難,可是顏回卻能屢空。對數學好的人,認為數學很簡單,可是對於數學不好的文科生卻認為很難。難易是沒有體性的,是觀待人而說。
長短相形:長短無實體性,如一根竹竿對著比它短的說長,對著比它長的說短。高下相傾:武功高下也是相對來說。
音聲相和:你在山谷中喊「喂」,對面就會有回音「喂」,回音是與你的聲音相和的,如同做善回報樂,作惡回報苦。前後相隨:如前面作善後面生樂;前面作惡,後面生起苦。這些都是沒有體性,是隨著因緣變化的。
(四)諸法依作用安立名言
舉例來說,杯子之所以安立為杯子,是因為它有裝水的功能,是就作用去安立的,沒有實體性。當杯子破了,沒有裝水的功能時,安立杯子是無意義的,所以不能安立為杯子。在《論語·雍也》篇中孔子說,「觚不觚,觚哉!觚哉!」觚是兩升,目的就是讓你不能喝醉,喝到量就可以,可是不斷喝,把觚做成四升、八升、十六升時,觚就不能叫觚了。
當車子已經報廢,雖然車座,車蓋等都還在,但不能載人載物行進時,就不能叫車了。同樣一個人在那裡動作、思維,可以作善作惡,當死時無思惟與造作,再叫做人就沒意義了。
杯子破成碎片,沒有少過一點東西,可是不能叫杯子,因為已無盛水功能故。只是組合起來並發揮某種作用,依作用而安立為名言。
(五)諸法皆觀待而生
再如水,我們妄認氫氧之中有個水,或者離開水之外別有一個水,如這盆水,這杯水。水不過是一個氧兩個氫組合起來發揮濕潤的功能而已。濕潤的功能在氫上沒有,在氧上沒有,結果合起來就有濕潤的功能,那麼濕潤的功能從哪裡來?濕潤的功能是被浮現出來的,一時的作用而已。在氧上、氫上一分都看不到,合起來就出現,諸法都是如此。快樂沒有,做善就出現了;痛苦沒有,作惡就出現了。諸法就像做夢一樣觀待而生,這叫「易無體」。(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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