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期::孔學一隅-孝經簡說
孝道跨時代的意義與價值—孝經簡說(十三)
事親含身與心
為公方盡大孝
謀親生活出路
人子孝道圓滿
本章的經文是:「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事親者,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醜不爭。居上而驕則亡,為下而亂則刑,在醜而爭則兵。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也。」
科判分析
這章可以當作是《孝經》中的一個小架構,概分為兩部分。其一:五種行持是能「事親」之道,惟事親之道不僅這五種,譬如:辦政治能夠上下和諧;可見儒家講孝,有修身、齊家、治國與平天下諸端。為政包括治國與平天下,五種孝行是能事親的。第一、表孝子對父母有恭敬心;第二、要快樂地侍奉父母;第三、父母病時要將之當一回事,叫作「憂」;第四、父母過世時要真心思念恩德,叫作「致哀」;第五、父母過世三年後,祭祀時要肅穆莊嚴。整體的禮節是個能事親的孝子。
其二:孝道不僅如此,尚有辦政治能夠上下和諧。正面言之,這位孝子若居於上位不能驕慢,處在下位不能作亂,於同輩中不能爭鬥。如果居上而驕,一定會亡;處下作亂,必受刑罰;在同儕中鬥爭,當見兵戎,即是互相攻擊。總之,人若不能去驕、除亂、免爭,雖對父母很孝順,仍不是真正的孝。這章大義如是,以下再詳細地分析經文內涵。
釋 義
經文:「子曰:孝子之事親也-(標)。」意即,夫子說:孝子侍奉父母親吶!「吶」是個活口氣,儒家經文中保留著這樣的活口氣。古人說話保留他的口氣,是準備要作解釋,並令聽聞者有所期待的。
經文:「居則致其敬-(致敬)。」要怎麼事親呢?即平常居家時,能盡上力量,這是「致」的意思。而「致其敬」是要懂得恭敬,將這恭敬心表達出來,《論語》上說: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經文:「養則致其樂-(致樂)。」這「養」字,要讀作四聲,能養(四聲)者,奉養(二聲)父母也。故致其樂,是孝子能將他的快樂用上,說明孝子奉養父母是很快樂的。有些註解說:「要讓父母快樂」;而此處若解釋為:「孝子侍奉父母,要持著很快樂的心。」試想哪個註解比較好呢?《論語》上說:色難。不是嗎?
經文:「病則致其憂-(致憂)。」即是父母生病的時候,孝子要表達憂愁。經文:「喪則致其哀-(致哀)。」喪(ㄙㄤ),即是父母之喪,孝子要表達「哀」思,就是須要真情流露。
經文:「祭則致其嚴-(致嚴)。」即是祭祀父母,要能夠表達莊嚴。經文:「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結)。」即是這五者能夠完備,此人就是個能事親的人。什麼叫作「能事親」呢?徐醒民老師說:「這稱作『事親的先決條件』」。
經文:「事親者-(標),居上不驕-(居上)。」事親的人呀!要居上位而不驕慢。這個「上」字,或可包括天子、諸候、卿大夫、企業老總、商家領導等,這叫作居上不驕。經文:「為下不亂-(為下)。」即居於下位而不會作亂,表示行事能夠恭敬謹慎。這是在家庭裡練出這樣的能力。
經文:「在醜不爭。」「醜」是同類之意,此處同類特別是指同朝為官。儒家之言常講及辦政治,常人會覺得何以老是談政治呢?這道理很簡單,若政治辦不好,什麼都別談了,沒有好環境與條件,各種事業都做不下去,連風氣也被破壞了。此外,政治紊亂時,外人來侵也無法阻擋,徒讓百姓生靈塗炭,陷於水深火熱中。所以,儒家所論都會導歸到政治,政治一定要講究風氣,要約束領導者。從此可見出,儒家非服務專制帝權,若為專制帝權服務,就該歌功頌德、普遍讚揚。然而,須加以約束,唯有如此百姓才有快樂的生活。再者論說民主制度,難道制度中的政治人物可以不約束嗎?若不約束就信口開河,造成許多的問題。所以,問題不在於政治的制度,而是在於領導者,該有什麼樣的人格特質與風範,才能保證制度能夠發揮功能。
經文:「居上而驕則亡-(上驕)。」在上位的人若驕縱會敗亡。經文:「為下而亂則刑-(下亂)。」當下屬的若犯上作亂,就會受到刑罰的制裁。經文:「在醜而爭則兵-(醜爭)。」同類相處而彼此爭鬥,最終會演變成刀兵相向,亦即同室操戈相互攻伐。
經文:「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也-(結誡)。」若以上「驕」、「亂」、「爭」三者不根除,雖此人在家裡很孝順父母,窮盡奉以豬牛羊等美食,也算不得是孝。現在許多人為父母添購豪宅,帶父母出國旅遊,給他們很好的享受,這就算是孝嗎?孔子說:「這都不叫作孝。」所以,應該瞭解「孝」的本質、義趣及實際作法。以上是這章簡單的解釋。
析 疑
〈紀孝行章〉為何安排在〈聖治章〉之後,理由何在?《經》是前後文貫穿一氣環環相扣。此一安排的理由,是聖人在治理天下時,就是以孝為本質來治理,此時一定會有許多孝子出現。若以孝治理天下,結果沒有孝子出現,顯見是「上行而下不效」,這乃是陽奉陰違。意即是政策不斷地頒布,教育一再地倡導孝道,可是百姓們都不盡孝,這表示領導者與團隊有問題。若領導者以身作則,團隊為公用心推廣,發展下去一定使孝道落實,孝子就紛紛出現了。此孝道落實中,必有許多孝行可以被記載,因此稱作〈紀孝行章〉,次第清楚明白。
所以稱作讀經書,乃每一章環環相扣,如此可知孔子非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觀於《論語》四百九十八條,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是日後弟子們集議,將各人所聽聞的內容編輯起來而已。若能做一個架構,便知孔子不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譬如:他的孝道思想,是一個完整的架構,只是對著何人因緣說那些重點,將對所有人說的內容匯合起來,才能看到孔子完整的孝道思想。所以,怎能說「只要懂一句」便可,當然要全部周知才能知道聖人在想什麼。
第一,孝子平常起居要致敬,「致」就是能夠盡上全力,用於恭敬心上。其理由是什麼?又有何經典可證明呢?《論語》〈為政篇〉中載,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子游問孝於孔子,孔子說:現在的孝子,常人認為能奉養父母的就是行孝。但是,狗與馬也會服務主人,乃至養育自己的父母,如果奉養不出於恭敬心,那麼孝子與動物有什麼差別呢?因此,孝行要從於恭敬心的理由在此。人與動物不同,人懂得對父母恭敬,懂得表達禮數,這是動物辦不到的。譬如:人在應對時會說「請、謝謝、對不起」,動物就沒有這禮節,這是人與動物的分別。
再者,該如何做到「居則致其敬」呢?江逸子老師有張畫,畫著伯魚經過孔子的面前,他的身段是「趨而過」,就是對父親十分恭敬,稍微彎下腰快步地走過孔子,而不是大搖大擺地晃過去。父親問他:「學詩了嗎?學禮了嗎?」伯魚就回去學詩習禮。這就是「居則致其敬」的表現,內心的恭敬還要顯於外在的態度與行為。又《論語》〈憲問篇〉中載,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殷高宗武丁守喪三年,將國家政事交由太宰處理,亦是居而致敬的表現。
此外,《論語》〈學而篇〉中載,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意即侍奉父母要盡心盡力,此恭敬就表現在竭盡心力上。常言道「毋不敬」、「事思敬」,這思敬之意,就是做事要到位的。事父母能竭其力,這種用心盡力,就是表現恭敬心的方式。
《論語》〈里仁篇〉中載,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即父母犯了大過,子弟要懂得勸諫,若他們不聽勸,態度依然要恭敬,不能因此而輕視之,如常侍奉且不埋怨,這就是孝子的風範,恭敬心是這個樣子的。
《中庸》中載:「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此句話的意思,乃孝子是善於繼承父祖的志節,且善於傳述父祖事蹟的。換言之,會將父祖的風範保留下來,即是我們常言的「祖德流芳」。《中庸》這段話特別讚歎誰呢?乃讚歎武王與周公,二人傳揚周文王的風範,這就是恭敬。常人以為恭敬是說:「爸爸早!媽媽晚安!」但哪知含藏著許多的道理,恭敬不是表面的應答工夫,而是心底實際的作為,否則,轉個身全都不當一回事了。
《論語》〈學而篇〉中載,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孔子也說:父親在世的時候,孩子尚不能自主,所以要觀察他的心志,父親過世後,就要看孩子的行為。若在三年的喪期中,沒有改變父親的遺規,或是將之保留發揚,這個人可以稱作孝子。孝就是懂得保留先人的好,不擅自更動,這表達一種懷念,尤其是守喪三年期中。
原來孝子在家中要表達的恭敬,具有如此多的內涵,那麼有何經典可以證明誰是典範?《論語》〈子張篇〉中載,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在《論語》〈子張篇〉中,曾子聽過孔子說:孟獻子的兒子孟莊子的孝行,可能與其他的孝子一樣,但有一件事是其他孝子比不上的。當父親過世後,他繼承卿大夫之位,雖然在位只有短短的四年,但期間沒有改父親的規矩,沒有擯棄父親的臣子。所以,孔子說:這是很難能可貴的。原來「居則致其敬」是這樣講究的。
第二,我們該怎樣做到「養則致其樂」呢?奉養父母內心要很快樂,不能養了心不甘情不願的。為什麼是我養?其他兄弟怎不負責任呢?大陸曾實行一胎化,這樣子奉養就只有我了。然而不是如此,個人應該感到高興,為什麼呢?《論語》〈為政篇〉中載,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其意是,父母的年齡,當孩子的不可以不知道,喜樂的是懂得孝敬父母,能改變一己的命運,是一塊很大的福田。換言之,即懂得用盡孝,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另一方面憂懼的是,父母年紀漸增來日無多,更要快樂不懈怠地去經營這塊福田。所以,命理學中觀之為「歹命之人」,其實無須害怕,只要懂得以孝道為本質去行善,就可以改變命運。算命的人卜說你命好,也別太得意,小心厄運就在命好當中現形了。人生的吉凶禍福在心意,絕非在那些命相上的顯現。
第三,「病則致其憂」。《論語》〈為政篇〉中載,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侍奉父母親時,要心誠意服。子夏問孔子什麼是孝?孔子說:臉色要好看,心意要誠悅。也就是侍奉父母要心甘情願、和顏悅色。又父母生病時,要表現出憂愁的樣子,意思是將父母的健康,當作一回事看待,不要隨便敷衍應付了事。《禮記》〈文王世子〉中說:周文王為世子(王爵的嫡子)時,某回他的父親季歷生病,當內侍告訴他後,便著急地趕去見父親。這急狀到了什麼程度呢?書上說:連鞋子都沒穿好就跑走了。這種感覺就是,將父母放在心上,把身體安危當作一回事。又文王為西昌伯時,武王為世子,聽到父親生病,連衣帽都不換,就急忙趕去探望。這就是一種憂愁的表達,將之當作一回事。而最特別的典故是漢文帝。文帝是漢朝最有名的皇帝,他對母親薄太后特別孝順,平日早晚問安,母親生重病時,更是衣不解帶地親侍湯藥。他這種以身作則的表現,加上為政的仁慈愛民風格,為漢朝的國政帶來大治。
第四,是「喪則致其哀」。意即父母過世時,要懂得真情流露。這有無經典證明呢?《論語》〈子張篇〉中載,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意乃曾子說:我曾聽聞老師說,人對感情都會有所保留(自致乃「保留」之意,未有是「皆會」之意),不會發揮到極致的。但是父母過世的時候,孝子一定會真情流露。《論語》〈子張篇〉中載,子張曰:「喪思哀。」子張也這麼說:對於父母的喪亡,哀思之心是要真情流露的。《論語》〈子張篇〉中載,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子游如是說:面對喪事是在哀上治喪。所謂的「哀」,就是真情流露。
臨喪致哀有什麼重要性呢?《論語》〈八佾篇〉中載,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孔子說:居上位的人,如果不懂得愛護老百姓,祭祀不懂得恭敬,臨喪不懂得表露真情,這個人有什麼可觀之處呢?換言之,此人必定刻薄寡恩。為君者刻薄寡恩,一國之民一定倒楣;天子刻薄寡恩,天下百姓一定倒大楣。這是無庸置疑的。
那麼,我們面對喪事要怎麼樣去臨喪呢?《論語》〈子罕篇〉中載,子曰:「喪事不敢不勉。」何謂不敢不勉?其意是對父母的孝思,要用上真情,不講究排場與祭品的鋪張,盡力推廣臨喪的孝思風氣。又《論語》〈為政篇〉中載,子曰:「死葬之以禮。」孔子也對孟懿子說:死要「葬之以禮」,即是埋葬父母時,要依禮看身分而為,不可以僭越,搞門面擺排場是不對的,重點在於表達真情。又《論語》〈鄉黨篇〉中載:「去喪,無所不佩。」意是在守喪三年期間,孝子身上的佩飾全都要去掉(以前君子衣著佩玉)。
古代為何要守喪講究三年呢?這會不會太長呀!《論語》〈陽貨篇〉中載,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此處的三年,是說父母照顧孩子時,最初三年是離不開父母懷裡的,一旦離開便要跌跤受傷,所以這三年無時無刻不在父母的保護下。這就是「三年之喪」的理由,父母過世要為之守喪三年,來作為回報。
第五,是「祭則致其嚴」。又父母三年之喪後,要怎樣來祭祀呢?這叫作「致其嚴」,要懂得莊嚴肅穆,如何「致其嚴」呢?《論語》〈八佾篇〉中載:「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意即祭祀的時候,要當成父母在眼前。孔子說:我若因事與病不參與祭祀,或請人代祭,就等於沒祭拜。所以,祭祀一定要人到場,而且觀想父母在前享祭。一如周文王致祭的誠意般,觀想父母親的恩德及前來接受祭拜的那種樣子。又《論語》〈為政篇〉中載,子告之曰:「……祭之以禮。」而且,孔子也對孟懿子說:要祭之以禮。祭祀萬不可僭越分際,臣子不可在家廟跳八佾舞,撤饌時不可唱〈雍詩〉。這都屬於祭祀莊嚴的內涵。
一位領導者,對其父母的恭敬奉養,包括「居、養、病、喪、祭」的真情表露,會有什麼殊勝處?特別是會產生怎樣的功效?《論語》〈學而篇〉中載,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慎終是指喪事,追遠是指祭祀,一位領導者能喪哀祭誠,百姓在他的引導下,便能懂得孝順父母、利益他人,社會風氣自然就會歸於淳厚。怎會刻薄寡恩、作奸犯科呢?雪廬老人說:「根本都不要員警。」現在的員警、法官、律師、檢察官忙得要命,有處理不完的官司,風氣怎麼這麼差呢?可若是好好導正時,社會風氣是會非常良善的。
且來看看《清明上河圖》,畫裡的背景是宋都開封城,亦就是汴京,進城的地方有個衙役所,像是今日的警察局,那人員翹著二郎腿,為什麼呢?因為百姓守法,衙役就無事可做,而今各級公務員忙翻了,好似要忙才搆得上稱作盡忠職守。譬如:員警,一年到頭無法好好休假,百姓這麼難管理、風氣如此糟糕嗎?古時村莊五里內,只要有一隻雞丟失了,便引起全村轟動;而今鄰家死了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就是風氣變壞了,原因是以孝道為本質的教育,沒有被彰顯出來。
試問哪個人是喪葬祭祀表達孝心的典範?《論語》〈泰伯篇〉中載,子曰:「禹,吾無閒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閒然矣。」孔子說他對於禹無法批評,因為禹懂得對治私欲,便舉出幾個事實來證明。首先,大禹自我的飲食菲薄,但祭祀時的祭品必豐富,這是致孝;平常只穿粗布衣服,但臨朝的衣著就講究典雅,這是恭敬群臣;而所住的宮室不崇偉,盡心於為百姓辦理農田水利,這是厚愛百姓。如此的禹王,既懂得風氣的經營,又能以身作則,所以孔子說:我實在是無法批評呀!
詩云:「明發不寐,有懷二人。」(《禮記》〈祭義〉)《詩經》〈小雅〉中說:周文王這個人在祭祀父母的時候,整夜沒睡直待到天亮(明發不寐),心中直想著父母二人(有懷二人)。因為懷念到極致時,上家廟去祭祀雙親,父母就好像就在眼前接受祭拜,難怪他會開創八百年的周天下,這是有道理的。
以上五件事都完備了,可以算作是「事親」嗎?徐醒民老師說:「這只是事親的先決條件。」真正的事親是什麼呢?還要包括為公、為政的這一分。所以,下文接著說「居上不驕」。意即居上位的人意態不驕,誰是典範呢?周公便是。醒公說《孝經》中談到周公,說他曾在吃一頓飯時,來了三位客人先後登門拜訪。他忙將口中的飯吐出,前去接待客人,這說明他對人的重視。又當洗頭髮的時候,客人也上門來拜訪,他來不及把頭髮吹乾,就挽起髮來去見客人。甚至於有一回,洗個頭髮要分三次才完成。他輔佐成王代理天子七年,等同於攝政王,送兒子伯禽到封地魯國時,特別以此告誡伯禽說:「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對於天下來說我的地位也算很高了。可是我常常要中斷洗沐,多次吐出口中的飯,趕出來迎接到訪的客人,就是這樣還害怕讓天下人寒心。希望你到了魯國,不要以自己的地位來驕人。」顯見「居上不驕」,是多麼重要的人格修養。
其次,「為下不亂」。意即在下位的人,不能犯上作亂。此典範有誰呢?諸葛亮便是。劉備過世時,諸葛亮為丞相,手上握有三十萬大軍,蜀國幾乎就是他的,犯上作亂輕而易舉,但他一生謹慎行事,既聰明又有智慧,悉心輔佐劉禪恢復漢業。他是真正懂得孝道的人,這種風格無忝於父母所生,是真正對父母盡孝道。
第三,「在醜不爭」。醜是指同僚,往往同事之間彼此相爭,找靠山分黨派,較量誰比較厲害。而真正懂孝道的人,是不會去爭奪的,有誰是典範呢?李商隱有首五言詩〈武侯廟古柏〉,其中兩句說:「大樹思馮異,甘棠憶召公。」前句是說漢光武帝有位將軍名叫馮異,從不與人爭功,每當朝廷論功行賞時,他都靜默地坐在一旁的大樹下,絲毫不在意賞賜的事情。當光武帝問:誰的功勞最大時,便指向在一旁樹下睡覺的馮異,用以表彰他不爭功與退讓氣節,後來人們看到這棵大樹就會想起馮異。所以,王莽那時候逢迎巴結的風氣,就被漢光武帝給扭轉過來。可見風氣一旦被導正,經濟就起飛,民生也樂利了,若公務員不貪污,這國家一定強盛。
以上是這一章的要義。
接著來看各朝的《孝經圖》。北宋李公麟、元朝趙孟頫和明朝仇英的畫﹐都是孝子很快樂地奉養父母,好像老萊子一般彩衣娛親。可是本章中孝行有五項,他們都只強調「養而致其樂」一項。
最後,來看江逸子先生所畫的《孝經》〈紀孝行〉圖。這孝子的家庭如何?看那瓦房牆磚脫落又補土,便知是個平常人家,雖然家庭並不富裕,但成員都很快樂,媳婦帶著孫子敬心奉養公婆。而院外有一群人圍著孝子說話,這群人有揹著網的漁夫,有擔柴的樵夫,有荷鋤的農夫,有打著酒壺的過客,有居中引介的人士,以及抱著孩子圍攏湊熱鬧的婦人,這位孝子正被請來調解糾紛,想必在鄉里中是位值得大家尊敬的人。
江先生與前幾位畫家不同,所要表現的重點在於「孝子是幹才」,不僅只是一位孝順的孩子,還能出來為國家辦事、為社會服務,這才真的是「盡孝」。什麼叫作幹才?就是此人具有調和的能耐,在大時代裡最缺的就是能夠調和鼎鼐。雪廬老人讚歎:「宰相之才像甘草。」宰相為什麼像甘草?是因為甘草能夠調和中藥。此外又像鼓,音樂需要鼓去調和。具調和的能耐,就是宰相的幹才。所以,孝子本身一定要懂得,居家除了盡孝以外,還須懂得充實自己,懂得立身處世之道,懂得為公發心,懂得以辦政治來利益天下蒼生,這才是孝道的圓滿。我人在推展孝道時,實要推展經學教育,非僅是在家裡給父母親鞠躬、幫父母親開門、為父母親掃地等等。這些並非不重要,觀於經文說:「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完備五者叫作「能孝親」,但請注意「然後能」這三字的語氣,之前的只是先決條件,謂之「能孝親」,當五項都完備了,然後才能「事親」,這才是完整的事親之道。
總 結
第一、我人如果不讀《孝經》,不從《論語》或其他的經書中,去了知孝的概念,便真的不知道孝的先決條件,及他的真正的形象與圓滿的氣象。所以讀經學太重要了。
第二、一位行孝的人,在家中懂得利益父母,即便不出仕為官行政,在鄉里也能淨化人心,就像江先生圖中所繪的人物,能夠調解紛爭教導規矩,使社會一片祥和。例如:雪廬老人從大陸來到臺灣,雖然沒有居官為政,但在臺中辦了三十幾年的教化工作,把百姓教得善良,鼓勵大家廣發心為公服務,這何嘗不是老人家另一種圓滿的孝道表現。
第三、盡孝道的人,在朝為官不論上中下,若真做到「在上不驕、在下不亂、在醜不爭」,可知所發展的氣象是什麼嗎?當是一個「不計名利、能夠和合、帶動士氣、發揮效率」的人,這種人來當國家的公務員、大官及領導人,便是團隊之福、社會之幸、萬民之慶。(下期待續)